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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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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妖山上有节生草。
东华帝君踏上罗妖山门前长满青苔的石阶,他踩着青石板,循着灵气稀薄的方向一步一步往前走。
窸窸窣窣……
“阿姐阿姐,有奇怪的声音。”一株碧青色的植物甩了甩细长的叶子,有些好奇的听着外界传来的声响。
“别给我起些奇奇怪怪的称呼,我哪有你这么‘长进’的分株?”节生草没有叶子,巴掌大小,形态硬朗的就像竹竿,灰褐色的外衣,一节一节的长,越往上越细。
“阿姐,你怎么还没结果呢?”含忆草见它生气,马上抛开原来讨论的话题,又不嫌吵闹的说起:“我看阿姐一直在修炼呢,都没长过果子。”
“笨蛋!谁像你年年要结果!结果泄光了灵气才这样修炼不成!别吵着我!”节生草被烦得狠狠抖动了一下还算硬气的身板,打得挨在边上的碎石块晃晃荡荡,直接威胁到那颗在石逢里生存,却永远不甘寂寞,安静不下来的邻居。
含忆草缩了缩被石块压过的叶子,嘤嘤嘤的装模作样啜泣了几声。
窸窸窣窣——
动静更大了,更近了。石逢里,含忆草惶惶不安的又甩了甩叶子,偷眼观望时,眼前蓦地晃过一块白布,只觉一股很陌生,但也很舒服的气息扑面而来。
东华帝君迈步向前,感觉后衣摆处滞了滞,像是有什么东西拉扯着他。以为是荆棘勾划了他的衣裳,他试着晃了晃衣袍,见挣脱不得才转过身来,不想看到的却是一株盈盈绿衣,头上结了一串青果的植株,正绷直了长叶子,巴巴的黏住他的衣袍下摆。
因刚才晃衣袍的力道,让拉着衣服不撒手的含忆草受到牵连,大半的根茎连着泥块被生生拉出土地。
“哎呀,疼啊疼……”含忆草吸气嚷嚷。
东华帝君听到那把娇娇弱弱的声音,面上泛起波澜,他屈腿半跪在地,伸手捻住它的叶子,顺着叶脉细看片刻,低声道:“真是含忆草……”
半响,他又奇道:“你怎么结果了?”
开花结果是天经地义的,含忆草扭动了一下叶子,愣是不说话。
东华帝君也不追根究底,轻轻扯开含忆草巴在衣摆处,摇摇欲坠的两片叶子。他站起身,又往前走了两步,端详那株贴着石壁而生,巴掌大,形体如竹竿的节生草。
“总算让我寻着了。”
含忆草很是怨念的把出了泥土的根茎一根一根塞回泥里,这会听见那陌生男子清润干净的声音,便停下了动作,对自己的根茎也不大上心了。它把身子挤出石逢,试图绕过他的身影,看看他在跟谁说话。
东华帝君很快将节生草整株拔出,然后用一块白帕子包起。
含忆草见得这一幕,很是羡慕,羡慕之后不免黯然。这个唯一能陪自己说话的邻居没了,被高人收去了。
“你方才扯住我作甚?”东华帝君边问,边把压在含忆草身旁的碎石块搬开,修长的手指抠入泥地,替它松了松泥。
含忆草欣喜的发觉周身的泥土松软了许多,忍了忍,还是禁不住开口说话了。“妖精是不能跟人说话的。活了那么久,要是最后被人当妖怪一把火烧死,那多亏。你,别怕我。”
含忆草悻悻然,安抚似的在微风中摇了摇叶子。
东华帝君手上动作一顿,方道:“无碍……我是仙人。”
他没说出口的是,方才你无缘无故扒住我的衣裳,常人怕是要惊出三魂了。东华帝君一手掐了净尘决,眨眼睛一身如新,衣袍整洁,宽厚的手掌不见丁点污泥。
“啊——仙人!”含忆草拉长了声音,不由惊呼。当对上东华帝君清冷的双眸时,含忆草战战兢兢的答他方才的问题:“气息很舒服,我想搬它回家。”
本以为只有石逢里瞧见的一片白布,未料着那只是冰山初露,仙人的一角衣裳而已。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含忆草萎缩了原有的心思。
大个子,活的,还是个仙人。思前想后,它把最后的念想都打消了。
“搬不走吧。”东华帝君淡笑着,摊开掌心,掌心上方凭空现出一个水球。“你若修仙,我将这瑶池水浇灌于你。”
“我可以常伴在仙人身侧吗?”含忆草对东华帝君身上环绕的充盈仙气满是眷恋神往,两片叶子不自觉又巴上了他宽大的衣袖。至于瑶池水是什么,它无暇顾及。
东华帝君不答它,又问:“做仙人可以长生,你不喜?”
“哎呀,长生那是骗人的!”含忆草感慨了一声:“我自小就明白六道循环,世间有轮回,无草不死,无木不萎,我自有灵识起,便看着周围的花木从繁盛到荒芜,如今就剩下我和阿姐,就更晓得这句话一点水分都没有。”
东华帝君觉得含忆草懂的很多,忽然敏感的捕捉到一个词。“阿姐?”
含忆草用叶子拍了拍地上用白帕子裹住的节生草:“阿姐阿姐,节生草嘛!奇怪,阿姐怎么没动静?”
“我断了它与外界的联系,它什么都发觉不了。缺的这节生草,我是寻了许久的。”他又低声自语“我道还有另一株,原来……”
“你要带阿姐去哪?寻它作甚?修……仙?”含忆草想到这新鲜的事物。
东华帝君将鼓鼓的白帕子收入袖中,啼笑皆非道:“入药罢了。”
含忆草听闻,身体僵了僵,叶子恹恹的垂下:“你竟要毁了阿姐……这,阿姐很努力的在修炼的。”
它嘀咕了几句,把话题说到自己身上:“活的无聊时,我就在想,总有一天,我也是会枯萎的。倒不如多开花结果,对得起泥地和雨水给我的供养。阿姐却不一样,它很勤奋的修炼,果子也不结,只为早日成道。”
“你和它不同。”东华帝君一笑置之:“看法不同,你可知你于世人,价值几许?”
含忆草晃了晃叶子,它见的过的人屈指可数,也从来没人注意过它。石逢里艰难存活的一根草,价值几许?
“你存活了近千年,结果数次,从未听闻你酿成过大祸,可见此地如何避世。”东华帝君垂眸看它的四片叶子,又看向尚未成熟的几颗青果子,声音温淡:“你尚未有更好的去处,现下你唤我一声师傅,我亦是承的起的。”
“嗯?”含忆草懵懂的哼唧了一声。
“你今后便随着我吧。”
这句含忆草听明白了,立马摆直腰身应道:“好!”
东华帝君眸中有流光闪过,手里的水球像是被戳穿一个口,细流一丝丝渗入泥地。
“今后,你要学做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