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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 ...

  •   “明月,你也来了。”
      来不及打量众人的表情,太极殿就开了,我忙站到石雕后面往下看。
      一队身姿挺拔的士兵走了出来,这些人身着苍色军服,个子比京中子弟都高得多。全程神情肃穆、目不斜视,毫无初入皇宫的莽撞之态,和京中的武士很不同。大家说不知怎的四皇兄麾下的将士比别的士兵看得顺眼。
      “哪个是四哥?”七妹突然问。
      四哥是个怪人,大我们十岁,早早离京行伍了,宫里没几个人识得他。二姐莞然一笑,把她拉到身前,一手搭着她的肩,一手用扇尖指了指走在最末的一位将军。
      那人与军队隔了几丈,身形高瘦,看起来严肃又清冷。太远望不清五官,但隐约可见鼻梁高挺,侧脸隽秀,大家的脸上不约而同出现了意外的神色。
      ”啧,若是临康的武官有四哥一半好看的,我也不至于迟迟不议亲了。”三妹一笑,打破了沉默,她的母妃出身将门,从她及笄起就不停从族里挑选青年让她相看。
      大家都笑了,又低声交谈起来。看了一眼成恬,他正出神地望着天际,我没去打扰他,只静静地看着队伍渐行渐远。
      风吹起了公公手中的拂尘,却吹不乱军装一角,冬日的阳光洒在锃亮的护甲上,折射出清冷的光芒,俯瞰而去,整支队伍像一把簇新的剑。
      蓦地,那走在队末的人抬眸朝我们望来,把我吓了一跳。
      明明只有一瞬,那眼神却异常冷冽,似有不耐。习武之人真是令人生畏。
      四皇兄的生母是晋王妃,很早就殁了,后被追封为静懿皇后。史书记载她“诞育名门、祥钟华阀”。寥寥几字,写的既不是她的名,也不是她的人。
      他是父皇龙潜时的嫡子,王妃骤逝后养在现皇后手下。一个是晋王世子,一个是中宫之子,他与五哥一度是储君之选。未料不及立储,他便前往北境了,回京的次数屈指可数,曾被戏称为天下淡泊第一人。后被封为楚王,多年来在军营默默无闻,人们也淡忘了他。
      我从未见过这位四哥,他离京时我还不记事。而且,即便同为手足,大家都有各自的圈子。
      五哥往后的皇子皇女都出生在宫里,没住过晋王府,更没见过皇祖,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把我们与这些兄姐们隔开了。他们浸淫朝堂多年,在我们尚未出生时已替父皇四处周旋,看我们就像看小辈一样。
      四皇兄行伍多年,前年沥水一战后才有了名气。此次大胜北戎,也是由他领兵。虽说祈朝丢了岭北部分土地,但已是近年两国交战中的最好战绩。是以父皇下令着重修葺他的王府,赏睐的珍宝犹如流水。毕竟,朝廷还等着这位皇兄驱兵南越,镇压叛军呢。

      这年的元宵庆典办在保和殿,前殿宴请朝廷百官,后殿置宫妃家眷,是我见过最盛大的筵席。父皇要与将士不醉不归,足足饮了六盅酒。酒入三巡,资历深的宫妃就早早离席了。无子的妃嫔在后殿枯坐,暗地遣人打探前头的消息,期盼与醉酒的皇帝一度春风,毕竟,宫里很久没添皇脉了。
      憬哥回来说,那晚的夜宴暗流涌动。北戎一战后四皇兄手中兵权大增,在军中威望颇高,引太子暗中忌惮。太子党的官员不敢出头敬酒,四皇兄手下的将士又不苟言笑,双方觥筹交错,饮酒如水,一场夜宴下来,美酒罄尽,众人心思各异,怕是只有皇帝一人乐在其中。

      母妃问憬哥在外是否顺利,不想他思忖片刻,忍不住将茶盅摔回桌面,骂了一句“竖子不足与谋!”
      自然骂的是太子。我和母妃吓了一跳,坐在角落的成恬却仿佛意料之中。
      “江南两月,我趁年关之际,使计取得安世子与南越互通书信数封,本欲即刻回京上呈,大哥疑有诈,迟迟不决!说是太过轻而易举,他岂知这薄薄纸笺要我在通州道耗费多少精力?更不提其余琐碎证物若干……”
      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皱着眉头,“此举耽误半旬有余,等我回京面圣,父皇只问我一句,‘你在江南两月就只得了些这么’。”
      “想来安皇叔早已发现,自是布好了后路。”成恬一笑,“此番未有功、反遭嫌弃。”
      憬哥无奈一哂:“当真可笑。”
      母妃让我重又检查一番静室的门窗,撑着头悠悠开口,“他要守成,又不敢犯错,自是谨慎异常,这是功、也是过。你外祖怎么看?”
      “静观其变罢了。再者,楚王一回京,宫里难再太平了,倒不如坐山观虎斗。”
      我忍不住问,“四哥有那心思吗?”
      “无论如何,他已引起大哥忌惮,如何置身事外?”
      六哥旋着扳指踱步沉吟,又缓缓摇头,“太子并不难对付,只怕从战场上出来的四哥更加棘手。”
      父皇年事已高,朝中势力隐隐分为太子党和皇三子定王两派,太子根基深厚,定王贤名远扬。另有以中宫之子禹王为首的老臣,毕竟嫡长之争自古难断,五哥虽未及冠,亦不乏臣子力挺。
      至于我们叶家,惯行事低调、韬光养晦,憬哥和成恬自是太子党一员。
      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四皇兄的回京犹如在暗流涌动的水面又投下一颗石子,不知激起多少人心底的波澜。
      “他背后既无母家,朝中也无门生,我们何必凭空树敌?找个机会,一试便知。”成恬突然说。

      元宵一过,后宫众人的心也暂时放下了,本朝以温文尔雅为男子之美,天狼军营里却上下冷肃一气,令人退避三舍。说到底,终究是那些武官出身太过低贱。公主们不必担心自己变成功臣的恩典,纷纷出门踏青,御花园热闹了许多。

      我喜欢赏花,但更喜欢种花。我在殿外忙活,成恬笑话我空有公主命,实为丫鬟性。
      我反驳他皇祖父擅木工,时常篆刻飞鸟,那时的臣子都以被赏木雕为荣,他甚至在东六宫建了一座铭刻馆。
      他问我为何种花。
      “我喜欢看种子发芽长大。御花园里的花都是别人种的,种来也不是给我看的,没意思。”
      “明月,你若为男子,定如陶公之流。”他摸摸下巴评价道。
      我摇头,“我要周游四海,随徐弘祖足迹踏遍天下。”
      “啧,平日总见你窝在飞云阁,皇宫都没走遍。”
      我无奈笑了,“你不知,实为我课业繁重。今日教习嬷嬷又骂我不务正业。”
      “不喜便不学罢,明日我去母妃帮你求求情便是,”他随口说,转过头朝我一笑,“琴棋书画,五公主四样里不会的占了三样,再多一项又何妨?”
      我气得要打他。
      他却先一步走远了,在我的庭院四处转,不禁咋舌,“自打搬出钟粹宫,你愈发恣意了,竟挖了一个太液池出来?”
      我哈哈一笑,伸手拍开他欲采花的手,“正不知取什么名字,你有何高见?”
      母妃喜清静,不让我种花养鸟。我等到十岁,终于有了自己的宫殿,便一口气养了诸多珍禽异兽。
      绮华宫不大,我命人凿了池子,勉强搭起假山石窟、小桥流水。
      他合掌而笑,“你已取了一个好名。”
      “什么?”
      “未名池。”
      话音未落,一条白鲤倏地从池底高高跃起,摔进另一边石窟,溅了我一袖子水。
      “妙哉!鲤鱼跃龙门,我今日大吉!”
      “这是我的鱼,吉的是我,与你何干。”我撇撇嘴。
      “那就祝你大吉。”他已习惯我的打压,毫不在意,接着说,“你可知如今正有一位跃了龙门、平步青云的人?”
      我当然知道。
      时下科举殿试如火如荼,世家大族的子弟自然都榜上有名,临安的望族更是金榜题名。可今年的探花郎竟是一个家境平凡的书生,其父不过七品知州。这探花能在一众士族中突出重围,想必十分惊才绝艳。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说来听听。”
      “父皇属意把二姐出降给这探花,圣旨就在这几日了。”
      我差点被嘴里的茶呛到,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你是说康月?”
      他点点头。
      “即便是探花,这样的家世怎配得上公主?”
      南越王谋反一事牵连众多官员,二姐的准驸马也在其中,婚约作废后她便成了临康的烫手山芋,一直没定下婚事。
      “你且看着吧。眼下还有一事更为要紧,二姐出嫁,内廷司监丞一职你猜会落到谁身上?”他低头认真地盯着我,带着莫名的压迫感。
      父皇多情,奉行雨露均沾那一套,妃子最多只会有一个孩子。母妃擅宫斗争宠,才在生了憬哥后又有了我,后来又收养了七弟,我们三个朝夕相处,一直被众兄弟姐妹眼红。钟粹宫一向是宫里最热闹的地方,我安心地长大,凭着一点小聪明在宫里如鱼得水,误以为残酷的争权夺势是皇子才要学的本领。
      我想了一圈,心里隐隐有了预感,不觉睁大了眼睛,却答不出来,只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
      他不逼我,慢慢移开了眼,只说,“明月,我们都逃不过去。如若不争,你知道大哥上位后会怎么做的.....”
      叶家曾经忠诚地效力于东宫,可大哥的猜忌多疑快要把人逼疯,不提他上位后,他的优柔寡断已让我怀疑他能否成事了。权势,还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教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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