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梦迷香GL》宫明

2、2 大宋的公主

　　“郡主。”
　　营账外传来恭敬的叫唤声。
　　“进来。”
　　一个手捧衣服的老嬷嬷领著一个端著饭菜的丫头进来，完颜眷熙瞥了眼老嬷嬷手中的衣物，不禁皱起秀眉，“怎麽只有这一件衣物？”
　　老嬷嬷手中捧的是一身袖边滚著兔毛的天蓝色锦貂裘袍衣。她完全是按照郡主的意思，拿一身上好的衣物，难道有什麽不对麽。
　　“再去拿一身大宋的衣物来。”完颜眷熙命令。
　　老嬷嬷虽纳闷，却也没说什麽，只称了声是便出去了。丫头把冒著热气的饭放在桌上，悄悄离开了。
　　紧接著，两个大汉抬著一桶温热的水步入完颜眷熙的帐内。
　　这时，一声粗犷的男音传了进来。“郡主，人带到了。”
　　“让她进来。”完颜眷熙的声音平淡。
　　门外的大汉在听到郡主的命令後，掀开帐帘。见这个瘦弱的大宋女人站著未动，他一掌将她推进了帐内。
　　残香感觉身体像飘起来般，之後狼狈的摔进了完颜眷熙天兰色的营账。
　　完颜眷熙背对著帐门，端坐在虎皮坐的交椅中，正翻看著一本书。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残香缓缓的站起身，一双惊惶的双眼扫视著她所在的帐蓬。帐子的两旁各有一只大木柜，虽然木柜的形状不同，但应该都是衣柜没错。正中央摆著八仙桌，高度适中，桌子上摆著几只价值不菲的白玉杯，残香生在大宋官宦之家，对一些古玩字画懂得颇多。她一眼便瞧见墙的正中间挂了幅唐代韩干的牧马图。看到这幅图，不禁让她暗然神伤。作为塞外崛起的一个部落，本不会有这种历代珍藏的名画的。但现在却不同，大宋沦陷，江山断送，连大好河山都被胡虏所夺，更别提什麽字画了。残香叹气，仅仅这次路远迢迢带来的真奇珠宝就不计其数，不知道还要有多少祖宗留下的东西将被大金掠夺了去。
　　这时，老嬷嬷掀开帐帘进了营账，这次，她捧了身上好的大宋宫中服饰。她侍候郡主多年，因此不用通报直接就可以进来。但门口立的人著实吓了老嬷嬷一跳，怎麽会有个宋人出现在郡主的房里？曾经，她们女真族在宋人的眼里，是低下的代名词，现在，宋国亡了，被金所灭，金人理所应当会把曾受过的耻辱连本加利讨回来。
　　老嬷嬷怒视著残香，“你是谁？怎麽出现在郡主的帐里。”
　　残香沈下眼，多说是无益的。自从被俘，她就深知自己将面临的是何命运。历朝历代，亡国的女人们的遭遇不堪回首。因此，她想用沈默来响应命运的不公，是命运，将她降在命运多舛的战争年月。
　　残香的不语，惹怒了老嬷嬷，她脸上的赘肉抽动了下，挥手就是一巴掌。
　　对於宋朝的亡国奴，她没有必要客气。
　　“啪──”的一声，残香消瘦的脸被打偏了，鲜血沿著她的嘴角缓缓流下，几滴血滴在她虽沾满灰尘但却十分华丽的锦衣上。
　　伴著血的流下，一滴清泪划过残香的脸庞。从出生至今，一十七载，没有人打过她。她不是一般的人，她乃是大宋亡国之君赵桓的亲妹妹，太上皇赵佶的女儿，大宋的公主。这是何等尊贵的身份，而今却被一个老嬷嬷随意挥掌痛击，这等难堪，是语言无法形容的。
　　“嬷嬷，你越来越放肆了。”完颜眷熙终於开口说话，她语气平淡，不像是训斥。
　　老嬷嬷瞪著残香，不敢再说话。侍候时日长了，便能摸透郡主的脾气。郡主的话虽听不出怒气，可这不代表她没有发怒。向来，完颜眷熙的话都很有震慑力，不但下人们对她百倍恭敬，就连一些首领都对她惟命是从。
　　“她是我请来的。”完颜眷熙依然没有回头，但残香和老嬷嬷都没有漏掉郡主口中的“请”字。
　　“把衣服放下，你先退了吧。”
　　“是。”老嬷嬷依言放下衣物，临退出帐子时不忘又给了残香几记白眼。残香虽然沈著眼，却也感到从老妇人身上射出的毒辣目光。残香明白，这便是奴与主的关系。她是大宋的公主不假，可那又怎麽样呢，但在金人眼里，她只是个奴。在所有金人的眼里，她都只是个奴。所有金人，当然包括刚刚出去的老嬷嬷，以及坐在远处的，始终不曾回头的完颜郡主。
　　“这是我的命。”残香在心里道。之後，她用袖子擦去了嘴角的血，事已至此，她必需坚强。
　　老嬷嬷走後，是一段冗长的沈默。残香立在帐口，没有任何动作，两眼空洞的盯著帐中央的木桶中冉冉升起的嫋嫋水雾，心神飞一般的同这水雾飘远了，直到完颜眷熙再度开口，才换回了她的意识。
　　“先洗个澡吧，我相信这才是你现在最渴望做的事。”完颜眷熙缓缓的道。她的声音虽不如一般女人柔媚，却透著一股沁人心脾的凉。
　　洗澡？可以麽，她真的可以洗澡了麽？残香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她盯著冒著热气的木桶许久，才看向一直不曾回过头的完颜郡主。
　　被俘後，长途跋涉就开始了。从开封徒步来到此地，少说也走了小半个月。十几天的时间，残香不但不曾净过身，甚至连脸都不曾洗过。带队的首领很残酷，经过河边都不许她们用河水抹脸揩手，虽然那跟本用不了多少时间，但如果被首领发现，他手中的长鞭就会顷刻猛砸下来。女眷们无一不是妃嫔宫女，手无缚鸡之力，哪怕只挨上一鞭，也就活不成了，残香就亲眼见了许多死在首领鞭下的女人。
　　残香轻咬著唇，一步步移到木桶边。她的动作极轻，像只猫般，未发出任何声响。这不是她的国家，这不大宋，这也不是她的家，不容她放肆。所以，残香的每一个动作都好轻，生怕惊动了谁。站在桶边，她将手抚上腾出的蒸气，缓缓的将脸凑上前去，闭上了沈重的眼睛。往昔又一次回到她的脑海，曾几何时，她窝在巨大的缕金木桶中，身子被各色各样的鲜花包裹住，一头长发垂在桶外，两个丫鬟轮流的轻按著她的肩……多麽惬意的生活啊，只可惜一去不复返了。
　　完颜眷熙没有回头，却知道残香此刻在做什麽。这位大宋的公主，生得娇嫩，一定羞於在外人面前展露身姿。出於这种考虑，完颜眷熙才始终没有回头。可这麽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完颜眷熙再次出口换回了仍在太虚神游的残香。
　　“这里是燕云十六州，这些帐子全部扎在贺兰山顶。知道在这里什麽是最宝贵的麽？是水。离驻扎地最近的一处水源，也有几里路的脚程。如果你不珍惜这次沐浴的机会，让热水白白的在你手边冷掉，在拔营前，恐怕再难净身了。”
　　残香转过头，看著完颜眷熙的背影。她为什麽对她这麽好？水很珍贵，她却能拿来让她沐浴，一个亡国奴，配有这般的待遇麽。
　　看来她不离开，这个公主便不会沐浴了。完颜眷熙倏地站起身，没有看残香，径直朝帐口走去，掀起帘子离开了。她把整个帐子给残香当浴房。
　　残香微张著口，心中说不出的震撼。直到刚刚，完颜眷熙从她身边走过的一刻，她才瞧清了郡主的模样。她好不同。水做的肌肤嵌著双冰蓝色的眼睛，白晰的肌肤不染纤尘。纤细却利落的身形，奇特个性的佩饰。塞外的女子不都是黝黑、粗旷的麽？为何被换作郡主的她会美的要将人的心魂摄了去。
　　摄了心魂？残香为自己所用的词语而娇羞恼怒。她怎能被一个女子摄了心魂！但人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的，完颜眷熙经过时留下的那抹奇异的幽香，正慢慢地进驻残香的心。
　　长吸了口气，鼓足勇气，残香的纤手摸上锦衣的盘扣。郡主的离开，是为了方便她沐浴。她不能辜负这翻好意，不管这名美的不可思议的郡主意欲为何。何况，她也真的想洗洗身子，很想很想。
　　早春的北方，夜里很冷，一阵风吹来，掀起了营账的一角。已经褪去外衣的残香猛的回过身，大眼惊惧的看著帐口，是虚惊。连门都没有的帐子，随时都会有人进来吧，她真的可以□□的进到木桶中去麽？如果突然来个老嬷嬷，发现竟然有一个宋人在郡主帐里沐浴，□□的她会不会被脱出去示众？残香越想越害怕，她不住的瞥著帐口，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可是，这水太有诱惑，她想洗。
　　残香闭上眼，索性什麽都不想了，如果有什麽厄运是必需来的，她也无法阻止。就像是大宋，顷刻间灭亡，这种历史悲剧，她可以阻止麽？
　　寄人篱下的生活注定要胆战心惊。残香咬牙，褪光了衣物，站进木桶中。
　　温柔的，荡动的水波一层层的将残香包围，她将两只胳膊放在木桶的边缘上，目光警戒的瞥著不断摇晃的帐帘，一丝微冷的风钻进帐子，掠过残香的香肩，她瑟缩的环紧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