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月月追风

2、玖夕以及玖夕

　　玖夕很喜欢看天，她总是喜欢跑到没有人的草坪然后躺下来直愣塄地盯着天，不管天气是不是很糟糕。八月的天气总是热得让人忍无可忍，玖夕于是总是跑到树阴底下，数着地上班驳的空隙。
　　这些时候玖夕总会想起同学，想他们现在过的好不好。考试的后遗症是可怕的，特别是中考以后，压力没有了，整个人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限制的摊下去，甚至连出去玩的力气都没有了。对于玖夕来说，她唯一的乐趣就是听音乐，看树阴看天空，或者边听音乐边看树阴看天空。也有几次有人打电话给她，但她有点神经质的看到电话号码却不接，因为她发现她没什么朋友，她也许根本不属于那个谈笑的圈子。在玖夕的印象中，自己从来都只是个旁观者。

　　世界一直是黑白的，玖夕很希望有什么可以改变这一切。她想也许她在别人眼中只是个怪物，喜欢无缘无故的傻笑然后突然变得一本正经。玖夕一直想离开，她以为这个世界不是属于她的，可她现在才发现，那些曾经的人，不管是不是令她讨厌，可现在都变得那么熟悉那么怀念起来，但整个记忆却被罩上了淡淡的黄色，一切仍是黑白的，黄得发暗。玖夕开始有点期待未来的生活，高中会遇到谁，以及世界的色彩会不会有一天突然的在她眼前呈现出来。

　　玖夕的名字是妈妈取的，玖夕代表着九月的一个黄昏出生，而玖夕的爸爸妈妈就是在九月的一个黄昏相识，这些加起来，名字里就有了爸爸妈妈沉甸甸的心愿及美好。玖夕最爱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她喜欢照着镜子然后对着镜子里的那个人一遍一遍念着自己的名字。然后镜子里的那个人眨眨眼就笑了，镜子里的那个人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知道那名字里满满的祝福。玖夕，这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玖夕没有什么心愿，因为她几乎所有的心愿都被满足了，她有一条叫西的狗，有两条叫冬瓜和南瓜的鱼，这些足够弥补她没什么朋友的遗憾。玖夕的家不是有钱人家，但是也算不上穷，她可以用自己攒下的钱来买她想要的足够多的CD，还有一点点的钱用来买一两本自己喜欢的书和西的口粮。玖夕的成绩不是很糟糕，这让她最终考了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也足够好的高中，她觉得很满意，因为那所学校满足她想象中的左右要求：有漂亮的花园，大操场，足够宽的林□□和熙熙攘攘的人群。玖夕用了很多个“足够”来形容自己的满足，所以说她好象真的没什么心愿了。
　　可实际上玖夕仍有两个愿望，她自己称之为幻想，那只是不可能实现的奇迹，即使她心里明白，可还是那样毫无道理的期待着。每当天上有亮亮的东西划过去，玖夕就心里默默的将那两个愿望说三遍，因为传说当流星划过夜空的时候把愿望默念三遍就会实现。
　　玖夕的妈妈在她初一的时候飞走了，爸爸那时候是这样说的。玖夕其实很清楚爸爸的意思，因为她亲眼看着妈妈躺在路上背后一大摊红色的液体。玖夕很傻的站着，看着，那红色的液体只是一直汩汩地向外冒出来。她一直盯着那摊红色，脑袋里一片空白。玖夕心想那红色真刺眼啊，然后她闭上眼睛，满眼都是血红血红的颜色。玖夕试图去忘记，可是那红色占满了她的整个脑袋，只至现在，玖夕还总是在梦中看到一大片一大片血红血红的颜色。后来玖夕就看不见颜色了，就在事故的第二天，突然她看不见颜色了。爸爸带她去看医生，医生说是神经刺激引起的，可能会好，但是如果没有奇迹那一辈子大概都要在黑白片里生活了。爸爸听了没说话，回到家就躲在厕所里抽烟，可是玖夕听见了爸爸抽泣的声音。
　　玖夕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她不喜欢爸爸伤心，所以她总是格外的坚强，装做什么事都没有，所以初中同学没有人知道她根本看不到颜色。爸爸总是很担心，她就笑着说没有问题，她想这样子的话妈妈会高兴，爸爸也会心里过得好受一点。但是表面虽然毫不在乎，心里终究是有个疙瘩，没办法抚平。于是玖夕就喜欢对着流星许愿，等待奇迹出现。其实玖夕自己也明白，那根本没什么用处，只是安慰自己罢了。流星飞得那么快，一眨眼就过去了，根本等不及她把愿望重复三遍，即使来得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和她一起许愿，那么多的愿望，流星怎么载得动。所以她只把那当成一种寄托，只是寄托。

　　玖夕把CD放进CD机，把自己陷进沙发里，然后回忆开始在整个屋子里膨胀。音乐刚好跳转到下一首，陶喆的《寂寞的季节》。玖夕摸摸熟睡在她膝头的西，妈妈的笑容就突然在眼前绽了开来。可是妈妈的笑容又被一片腥红盖住了，那红色越来越黑，越来越黑，终于眼前一片漆黑。玖夕愣愣的盯了桌上妈妈的照片老半天，她突然想到妈妈的血都流干了凝成了黑色，妈妈在天上看着这些一定会很伤心。想到一半她又打断了自己，干嘛这么恐怖好象写恐怖小说。

　　窗外是快枯黄的叶/感伤在心中有一些oh~/我了解那些爱过的人/心是如何慢慢在凋谢/多想要向过去告别/当季节不停更迭oh~/却永远少一点坚决/在这寂寞的季节
　　又走过风吹的冷冽/最后一盏灯熄灭/从回忆我慢慢穿越/在这寂寞的季节

　　玖夕就听着这首歌然后就突然掉了眼泪下来，她想不明白，干吗这世界上要有离别呢。谁都不在了，最后自己也要离开了。
　　几天前爸爸突然问玖夕想不想要个新妈妈。这让玖夕很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她就笑了，玖夕装作很开心的对爸爸说，只要你幸福就好了。
　　玖夕跑到房间以后就哭了，她没办法讨厌爸爸，她知道这个家需要有个人照顾他和她，可是她还是不喜欢，如同那个装着心愿的玻璃瓶碎了一般，破碎的想象的玻璃哗啦啦撒了一地。她一直觉得妈妈永远会在爸爸心里，她一直觉得一切都该像现在这样，她和爸爸一直想着妈妈爱着妈妈然后继续生活下去。可是就要有人来打破这一切了。但如果爸爸这样会幸福的话，我也没话好说，妈妈一定也是这样希望的，玖夕这样想。
　　所以玖夕选择了离开，高中住在学校，不去打扰爸爸和新妈妈。如果看不到，大家都会很开心，她可以想象妈妈在身边，而爸爸也会幸福的微笑。再也不用独自躲在没人看到的地方黯然神伤。可是西怎么办，玖夕看看睡得正香的西，她怎么可以容忍自己把它丢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没办法，一切都是没办法的事，只好先托付给爸爸，然后一找到可以安置西的地方再把它接走。于是玖夕突然觉得自己的肩上有了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她肩负着一个生命。

　　爸爸说星期六下午要把玖夕的新妈妈带来看她，可是星期六的下午玖夕带着西逃跑了，跑到一个只有玖夕自己知道的秘密领地。很早以前玖夕发现了它，于是玖夕不开心的时候就跑到这里来，躺在草坪上看天上的云。这里其实是个漂亮的小花园，而且很巧，离玖夕的新学校很近。
　　玖夕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但她也有点庆幸自己这样做了。因为她很不习惯见到陌生人，更何况这个陌生人还是她以后的“妈妈”，她更不敢确定自己会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个新妈妈，她害怕自己会很激动让爸爸难堪。
　　西跑到别处玩去了，这家伙总是这样单纯，根本不知道前途一片渺茫。可玖夕有点羡慕它，如果自己也像它一样不用去想明天该多好。
　　头顶上的云渐渐变了形状，好像融化的冰块，哭得那么难看。天空到底有多蓝呢，玖夕看不到，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还不如西，同样是色盲，为什么它就能活得比自己快乐。
　　又是一大片云飘过来，带着同前面那朵一样的难看，本来还是咖啡杯的形状，却一下子变成了一堆碎片，好象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把它捏碎了。

　　许久，云的轮廓渐渐模糊起来，天暗了下来。玖夕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把西叫了回来。回家吧，她对西说，是时候回家了，新妈妈大概已经走了，而再过几天，她的新生活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