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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盛夏光年记多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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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那几个月,比往年都热。
我会考,隋言高考。
考场外瓢泼大雨,考场内乱哄哄的。大家拿着手机咯吱咯吱的作弊,混乱得让我有一种用一锅开水煮老鼠的错觉。监考老师不耐烦地拿着平板无声的切水果,偶尔教室里会出现一声抽气,接着是听得见的声音:靠,答案不一样还发有脸没脸啊!
嘴里咬着笔杆,写完的试卷放在一边,靠着窗户,瓢泼大雨也是种景观——街上的人抱头鼠窜,而学生的家长们则使劲挤向校门口,恨不得手底下的宝马奔驰挤成A-bike,夹在怀里去最前线接会考辛苦的孩子。
我喜欢这场雨,突显了家长们对孩子的爱。
我喜欢这场雨,它冲走夏天的燥热。
我也喜欢半年前的那场雨,雨停了,爱也停了,于是,梦醒了……冲走的,是我不切实际的幻想。可笑的是,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只是一场以他为主的游戏而已,却依然沉迷其中,直到game over,才和电脑一起死机。
回神的时候,桌上的卷子不见了,考场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把头埋在胳膊围成的圈里,我细细回味了一次雨里的那个吻……
“你又在想他啦?”
我说,“瑞神好。”
“前社长说社长您最喜欢在雨天里走神,一走神必然在想隋言。”
我说,“肉团滚。”
“前社长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你都没有接,还发了很多短信。”
我抬头,“我去。”
韩瑞晃晃手机,“她告我的。她拜托我让你接电话。”
“不接。”我把东西都收拾起来,咬牙道,“出国的事情她一个字儿都没有跟我说,她消失后的整整一个礼拜,我就找了她整整一个礼拜。我给她打电话,不停地打不停地打不停地打!我还疯了一样给她发短信……她没有接也不回。为什么不辞而别?我凭什么接她的?啊?我欠你们了吗?啊?”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反射回来的声音想利剑一样贯穿我的耳朵,我的大脑嗡嗡直响。伴随着雨声的世界,在我愤怒起立的刹那间变得眩晕。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那么平稳的语调,会走了过山车的路线。指着韩瑞大骂,仿佛是他欠了我。
韩瑞将手机移到嘴边,说,“前社长,你太混蛋了,我都不想帮你了。”
我一把夺过手机坐下来,红了眼睛,“李鑫……”
我害怕这只是韩瑞的一个小玩笑,毕竟谁会在接着国际长途的时候,用‘你还在想他’做问候语?
我屏住呼吸,一个世纪一般的三秒钟后,她说:
“嗯。”
韩瑞伸出手把我眼角的泪擦了。
她又说,“你做的很好,动漫社交给你我很放心。祝贺你竞选成功。”
韩瑞又伸出手,我一把打开。
静静地深呼吸后,我说,“谢谢。”
她说,“还记得隋言这个人吗?灼子,他考上首都电影大学了,并且今年就会参演一部电影,他将是咱们学校的骄傲。学校会给他挂红绸,办黑板报,今年校宣传单上会有他的照片和正面事迹……灼子,这些事向来是动漫社分内的事,学校需要你做好它。”
我认为她会解释凭空消失,并且安慰我这只是个意外,最应该的,是她要跟我道歉:对不起,让你一个星期没日没夜旷课报警地找我。但我不会想到,昂贵的国际长途后,她带来的仅仅是我前男友平步青云的消息。为什么会是这么官方的话?为什么要扯上隋言!
“我会做好。”我轻声说,“那你呢?你需要我做什么事?”
“没有依赖,任何人都不可以。”
“所以你才悄悄离开?呵,我告诉你,你还不够……”
“嘟嘟嘟……”
表情定格在刹那,我不可置信地盯着着手机,忽然间哭泣也不能抒发纠结在心里名为抑郁的死结。我狠狠将手机摔在地上,又在四分五裂的手机尸体上补了两脚。泪眼朦胧中忽然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我赔,我赔给你,多少钱、多少?……尼玛、iphone?”
语无伦次,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只觉得自己快被逼疯,只差吞枪自杀。
韩瑞紧紧攥住我掏钱的手,“不要钱不要钱、买一赠一、我的是赠品不用赔……”
我用手捂住脸,大口喘着气,窒息感愈发浓烈。
书包掉在地上,韩瑞把它踢到一旁,抱着我说,“别哭,不、不对,一定要、一定要哭出来……隋言的事学生会的负责我来就好,你好好哭一场。剩下的……”
“你出去。”
“王灼……”
“你想看我哭吗?你也想我依赖你然后离开是吧?啊?玩我很有意思吗?一个一个抛弃我有意思吗!”
“王灼你冷静点儿!我没有想离开!”
“你留学申请书我都看见了!你们都一样!骗子混蛋!”沙哑的嗓音伴着雷鸣和闪电,我只知道要吼出来。
“王灼,你听我说。我有一个姨姨在美国,我们可以一……”
“你出去!”
“王灼其实我喜……”
“你出去你出去你出去!”双手抱着头不停摇,我回避一切声音。
过了一会儿,我忍者鼻音把声音调整好。
“你离开吧,我想好好哭一场,你在我哭不出来。”
韩瑞沉默了一会儿,这一会儿我忍得很辛苦,冰凉的手脚微微颤抖,却又要收敛镇定,仿佛自己在运筹帷幄,但不过是场空城计,我烂俗的表演能让司马懿穿越到今天笑着对我说,我早就知道你是装的。
忍不下去的时候我说,“求你了,求你了……”
“那我先走。”
如果达到李鑫的标准我应该说,好,今天谢谢你了。
但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远,听到暴雨的声音愈发猛烈。
什么你离开我就能哭出声,根本就是假的。没有人的教室空荡荡的,我干嚎了两声,根本流不出泪水。我想回家,没有带伞。我想打车,摸了摸包居然连一分钱都没有,我居然还想赔人家的iphone。
公交卡静静的躺在地上。
宽敞的马路上只有我一个人在等公交。
没有遮挡,我愣愣的站在路牌下,雨水顺着头发流到嘴里,咸咸的好像眼泪。
他撑着湿透的衣服,借着身高优势想为我遮雨。我抬起头,看见他,一如半年前暴雨里的隋言,温柔的冲我笑,校服一裹,俩人二百五似的冲进雨里。
他说,“小灼,你还是那么爱哭。”
我只觉得是幻觉,也笑了笑,“胡说,我没有哭,你走以后,我坚强多了,我还做了死神组组长动漫社社长。我参加组织学校活动,竞选,策划,学习……做干部,做领导,我是优秀班干部,市三好学生,还领了奖状。我不再依赖别人了,任何人都不。”
雨水流进眼睛,带着眼眸的温度流进嘴里。
他抱住我,他的衣服遮住了雨天里仅剩的昏暗光线。黑暗让我无比安心,我的肩膀开始抖动,啜泣,哭泣。
也许总有一天,我会刀枪不入。
但不是现在。
我需要的,只是他那一点迟到的温暖。
。。
雨水冰凉,应该使我清醒,但我很恍惚。
直到隋言把我送到公交车站我都辨别不清现实和虚幻。
他带着我上了公交,之后回了那栋我们初次相遇的楼,进了他的屋。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什么物件都没有,像是一个被剔去肉身的人,全身上下只剩下骨架。隔壁就是我之前租住的屋子,搬走前我和着急去马来西亚看儿子的房东谈了谈,买下了那间房。
我坐在屋里唯一一张钢丝床上,隋言轻轻用嘴唇碰碰我的。
我没有拒绝。
但是之后我说,“你要走了,你老婆也要生了,买新房看孩子要钱吧。30万,我买下你这间屋子。”
第二天他打电话说,他家人表示同意。
几天后办完各种手续,我们在咖啡厅坐下。
“南美没有告诉你我妈是相关部门的吗?你们家这套房子别看小,但是五年以后就不是这个价了……至少要翻倍的。隋言,小心到时候你老婆骂你。”
“我没告诉家里人是你。”
“告诉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认识我。”
隋言轻轻摇头。
我悍匪似的向后一靠,翘起二郎腿。
他修长的手指夹着咖啡杯的把儿,里面的咖啡静静摇晃,像一个咖啡色的漩涡。
我举起矿泉水瓶子碰了下他的咖啡杯,大喊,“cheers!”看到他受到惊吓后,豪气万丈的咕嘟嘟地将剩下的水喝光。
“庆祝我大学毕业后就会有第一笔钱!”
我抢走他手里咖啡咕嘟咕嘟喝下去。
他温柔的看着我,抽出一张纸抹过我的嘴角,“这才是真实的你,小灼。你消失了一个礼拜,我很担心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会考了……不过还好你来了。还有,真实的你比我认识的还要漂亮。”
“对,可惜咱俩分了。”
他说,“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
“你还爱我吗?”
“你太矫情了隋言,你长成这样是个人都会喜欢。我曾经很爱你,但我现在不能爱你。就算曾经做小三的是南美,但和你结婚的还是她。如果我再爱你,法律上我就成小三了。”噼里啪啦说完这些,我笑着冲他一抱拳,“兄弟,爱情远了,友情仍在。以后发了可别忘了小弟我,借钱的时候记得爽快点儿!”
说完,我出了门,快走几步,手机响起来。
李鑫说,“喂。”
我的眼泪就掉下来。
咖啡屋巨大的落地窗腻歪着浓浓的咖啡色,我扶着玻璃泣不成声,李鑫就耗着长途的昂贵电话费听着。我以为这只是我和李鑫之间的小秘密,却不知道有一种有色玻璃,从一面可以看到另一面,相反却什么都没有。
那天玻璃的对面,隋言与我掌心相贴,默默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