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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四爷 ...

  •   转眼间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面对这陌生的年代和环境,我不安到了极点,犹如在梦里一般,指不定这梦什么时候就醒了。
      早上醒来,屋子里亮的耀眼,起床看看,竟是下雪了。
      小云端着洗脸水掀帘而入,见我只着中衣就下床,又忍不住唠叨:“二小姐,您身体刚好,可别再受寒了,免得爷和大小姐担心。”说着替我披上外套。
      我知道她是真的关心我,感激的朝她笑笑,她还不习惯我对她道谢。
      洗漱完毕,吃过早点,又在屋里发起呆了。
      外面鹅毛大雪依然没停,飘飘扬扬的洒了满世界的白。
      我清醒后一直被禁足在这小院里,每日见到的人也就只有小云,甚至连我所谓的姐姐也没见过。
      到了正午,太阳才肯稍稍露脸儿,雪花也收敛了。
      我看到一小个子的男孩儿立在门口跟小云说些什么,没多会儿,小云就进来传话。
      “小姐,爷让您过去呢。”
      “去哪儿?”
      我离开炭火,去床边儿拿衣服。
      “说是书斋,您跟着小顺子去就行。”
      她边说边将一件大红的披风系在我身上。
      我走至门口,她又唤住我,跑过来对我耳语。
      “小姐,四爷规矩多,您说话悠着点儿。”
      我笑笑,点头。

      小顺子也是十四五岁的模样,对我客客气气的。一路上低头在前引路,多余的话一句没有。眼神恭恭敬敬,不曾直视过我。
      我跟着他左拐右拐穿过几个院子,路上遇到三三两两的人,本以为只是擦身而过,却不想行至眼前时,他们竟停了脚步,低头唤道:“年姑娘。”
      看来,认识这个正主儿的人还不少!我暗自思忖,不知这正主儿此前口碑如何,毕竟在不可预测的时间内我还得以他的身份在此地生活下去。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口儿,小顺子在一个独立的院落前停下,转身说道:“年姑娘,到了。”
      院里很安静,结构像老北京的四合院,中间大概是个圆形水池,现在已成雪池。
      跟着小顺子走到正中央的房间门口,他并不叩门,低声喊道:“爷,年姑娘来了。”像是怕惊了里面的人似的。
      等了好一会儿,里面也没声音。
      没人吗?
      我想问,又想起小云的嘱咐,到嘴边儿的话又咽回肚里。
      这是爱新觉罗家的天下,不是咱老百姓的天下,白等?也得等!
      这样想着,禁不住笑出声,什么时候,我已如此入乡随俗?!
      雪花收了,雪粒子还在撒欢儿,一个劲儿的往我脖子里窜。我紧了紧身子,靠进宽宽的屋檐。
      屋檐下的回廊上铺着竹地板,大概是上面结了冰,我刚踩上面,脚下一滑,摔个五体投地。顺带的,把虚掩着的房门也撞开了。

      对于这突来的变故,房里的主人只是略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头忙活自己的事儿。
      原来在这儿!明明有人,还不吭声!真是冷漠!此刻我庆幸他这样冷漠!这样我才不至于太难堪。
      在小顺子过来扶我之前,我已站了起来。
      本想着退出去,别打扰未来皇帝的公务,却听他说:“你进来。”
      我磨磨蹭蹭的往前挪两步,小顺子在后面掩了门出去。
      屋里点着檀香,有轻淡的烟雾缭绕。墙上挂一幅山水画,远山致远空灵,绿水蜿蜒灵动。
      他坐在书案后低头写字,还是一身青色长袍,窗户折射进来的光线,把他整个人掩在了光束后面,让人看不真切。
      “奴婢给四爷请安。”我对他福了福身子,这是小云教我的第一堂课。
      “免了。”
      屋里一片沉寂,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谨遵言多必失的原则,我老老实实的保持沉默。
      他不知在写些什么,好一会儿后,他终于合上折子搁笔,问道,“身子好了?”
      他清冷的声音总是带着讥讽的调调儿,看似关心的问话,听不出一丝关心的味道。
      我“嗯”了一声才觉不妥,中规中矩的回话。
      “回爷的话,奴婢身子已无大碍。”
      他起身向我走来,及至眼前,我连忙低眉顺眼的瞅着他的靴尖行注目礼。
      不能直视主子!这是小云教我的第二堂课。
      “你怕什么?”
      “我……不,是奴婢,没有。”
      他捏起我的下巴,审视我,我看到他眼里有戏谑的笑意。
      “你的腿在抖。”他如是说。
      “冻得。”我老实回话。
      “噢?”他挑眉,手已放开对我的钳制。
      “您这儿有点冷。”
      “……”
      他沉默的看我,目光锋利的像把刀,像是要把我撕开看透。
      又说错了吗?唉,真是难伺候,只怪自己忘了“言多必失”的金科玉律。他说我是害怕,我就承认害怕呗。
      他又近了一步,我能听清他长缓的呼吸。
      我不自然的倒退,与他保持一臂的距离。小云不是说这大清朝的四阿哥不喜与人亲近吗?
      唉,规矩多如牛毛,彻底鄙夷封建王朝。可人在屋檐下,想要不碰头只得低头。
      我缩肩,低头,闭嘴,敛目,眼睛看鞋尖儿。标准的使唤丫头站姿。
      “为何叹气?”
      “啊?奴婢不敢。”这句说得挺顺口。
      “你说说,我不罚你。”
      他说得极轻,近乎耳语,我感觉到危险,忍不住又退一步,身子已经贴着门了,冷风从门缝嗖嗖灌进来,顺着袖口直往身上钻。
      我双手都冻僵了,垂在两侧,握紧又松开。
      突然一只手被握住,吓得我“啊”的一声惊叫。天!真的叫出来,有够丢脸的。
      他……会是什么反应?
      偷偷抬起上眼皮看他,正撞上他探究的眼神。
      那双眉眼如远山一样,目光层层叠叠,好像盛尽世间万种波澜,又好像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哪怕在现代,这样长久的盯着一个陌生男子,也是大为不妥。何况,身份尊贵荣宠如他!
      我后知后觉的垂下眼帘,他的手掌带着些微暖意,包裹着我的右手,我竟大胆的贪恋这微不足道的温暖。
      那双手,将是主宰大清江山的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操控天下人的生死。我心下惶然,我真是向老天爷借了胆!
      大清朝的九龙夺嫡我也略知一二,我何其哀哉降临在这腥风血雨的年代。若不想卷进这腥红的历史洪流,就得快快划清楚河汉界!
      谁知我刚动念头,他竟握得更紧。他的指关节棱角分明,拇指上套着墨绿玉环,被他这样用力一握,硌的生疼。
      “手很冰,真的冻坏了。”他牵起我的另一只手放在掌心搓揉,对门外朗声道:“来人,把炭火生起来。”
      小顺子应声而入,鼻尖冻得发紫。他朝四爷行礼,眼角余光瞟见这边儿光景,又迅速收回,忙活自己的事。
      我真是欲哭无泪,这样亲密的姿态,任谁看了都会遐想连篇。
      我懊恼的瞪视他,“你放开我!”
      我还以为说得理直气壮,铿锵有力,说出来才发现,竟是软绵绵的,像是中了化骨绵掌。
      “不是‘奴婢’了?”
      我听到他清浅的笑声,大怒,“你戏弄我?!”
      这回儿是真真儿的掷地有声了,连准备生火的小顺子都顿了动作,我也被自己震惊了!我不要命吗?
      四爷瞅瞅我,眼里一片云缠雾绕,我底气不足的回望他,从他眼里看到目光怯怯的自己。
      他放开我的手,转身回到书案后落座。
      小顺子也继续手里的活儿,片刻,炉火旺盛。
      “爷,没事儿的话,奴婢门外候着。”
      座上的人点头。
      看着小顺子打开门,我也想跟着退出去。
      “你留下。”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缓慢平稳。
      我眼看着小顺子在我面前合上门,挫败感铺天盖地的砸过来。
      “过来。”他唤我。
      我站在门口扭捏着不愿过去。
      “玉儿!”带了几分严厉,吓得我打个寒颤。
      不情不愿的挪过去,脑子里胡乱思忖。他叫我玉儿?听起来还不错,小云整天小姐小姐的,我都忘了问她正主儿的名字。
      他只是唤我过去,并不理我,埋头在折子里。
      我悻悻的站在他桌前,耷拉着脑袋,像撒气的气球。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他都不曾抬头。
      我几次想开口,又怕招来灾祸。
      他低头看折子,心无旁骛,有时用毛笔在一旁注上几笔。
      炉火逐渐烧旺,我总算觉得有些暖和。低头瞧瞧自己的手,刚才可是被那持笔的男子掌握过?
      若在现代,跟明星握个手,我也要激动的三天舍不得洗手,那现在,跟早已作古三百年的皇帝握手是不是要三年不洗手?我忍不住为自己荒诞不经的想法启唇低笑。
      他忽然抬头,我唇边的笑来不及掩去,被逮个现形。
      他瞧着我,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极快,我还来不及确认,又消失于无形。
      他复又低头,专注于手里的公文,冷不丁抛过来一句话。
      “我没罚你站。”
      “啊?哦!”让我坐也不直说!
      我搬了矮凳守着炉火坐下。暖烘烘的,烤着很舒服。烤完前边又转过身子烤后背,如此反复,不亦乐乎。
      四爷桌上的折子有一臂厚,他打算批完这些才让我走吗?
      小顺子提着热水进来添茶,我也十分荣幸的分到一杯。
      茶叶碧绿,叶子十分舒服的在茶水里伸展,像是在惬意的泡热水澡。
      我的确渴了,端起来几口下肚。
      小顺子有些惊讶的看我,继而不动声色的过来又添上。
      “这茶,怎么样?”案后的男人优雅的以杯盖轻拨浮在水面的茶叶,看似不在意的问我。
      这该怎么回呢?其实我是当水喝了。我对茶道没研究,也从没那闲情逸致品茶。可人都喜欢听恭维话,他府里的茶,他自是要听好话。
      “四爷是要听好话还是实话?”我大着胆子问。
      他啜一口茶,细细品,而后不冷不热道:“听你这口气,此好话非真话,此实话也非好话。”
      其实我本也想恭维几句,可在这样灵犀剔透的人面前撒谎也实属不易,索性推给他,由着他来。
      他放下茶碗,起身活动一下双臂,“假话我听多了,今儿个想听听真话。”
      我也站起身,瞅着碗里还在旋着打转儿的茶叶,实话实说道:“这茶色虽鲜绿澄清,算得上色翠汤明,可我真没喝出什么味道。我不会品茶,对茶艺也没研究,怕是糟蹋了这好茶。”
      他沉吟半晌,对我说道:“这是今年进贡的龙井,可想知道龙井的真谛?”
      妈呀,还是贡品,怪不得长这么漂亮。
      “茶还有真谛?”
      我看到一旁的小顺子背过身去,偷笑。
      早知道不说了,连个小毛孩儿都笑我,我搭拉了双肩,黑着脸等他的下文。
      “无味之味,实为至味也。这也是品味龙井的最高境界。”他瞥了一眼小顺子,音调明朗一些,对我说道:“想不到你这丫头,倒是有这方面的天赋。”
      啊?是吗?
      小顺子微一怔愣,更深的低头躬腰。我立刻把腰杆挺得笔直,像个胜利者一样。
      四爷瞧着我得意的样子,摇摇头,又沉进繁冗的公事之中。
      明晰如他,怎会不知我所谓的“无味”非他所言之“无味”,他不过是见我窘迫,给我找个台阶下。
      原来,他不仅有一双看透世间万象的眼,还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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