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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陷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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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位于六本木的一间毫不起眼的地下酒吧。
一位留着浅灰色齐肩碎发,穿着古典水手服的少女气势汹汹地走进了酒吧。
“你的钱都到哪里去了?”隔了一会儿,在隔间里的酒吧老板眯起淡金色的义眼,在灰暗灯光下略微费力地数着钱钞,帮她装箱,“要知道那位泉宫寺夫人并不是拥有无尽宝藏的所罗门王,她留下的财产总有被你掏空的一天。”
“如你所见,我是标准的拜金主义者。用光了,才有再赚的动力。”
崔九善没有附和她的坦诚相告,他看着一脸倨傲刻薄的少女:“你不觉得你很好玩吗。”
“这是侮辱。你可以说我很势力很自私很白眼狼,但绝对不能说我很好玩。这会让我感觉我是个被消耗的笑话。”
“王陵小姐把你烦恼的现状都告诉我了,你现在手头拮据,但又不可能去杀你的亲妹妹获得报偿。而你最后的仇人却是个超出你能力范围,无法解决的对象。你一定感到十分困扰吧。王陵小姐真是个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也不缺乏冷幽默的天赋,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成为毕加索那样的艺术家?对不起,因为我一直都是个外貌协会,所以总是不自觉地对这种孩子给予过高的判断。”
“那么……”其实对于崔老板对王陵璃华子的过高评价,珍一深以为然,“所以说如果王陵璃华子早出生个三年,就会有人跟泉宫寺夫人平分秋色了。不过既然泉宫寺纯已经死了,那么王陵倒是没有了比对的对象。”
“你就这么肯定她死了?”看到珍一对于昔日雇主的死亡如此肯定,崔忍不住追问。
“拉□□亚之所以不再以口衔笔,在大地上写下更多罪状,是因为她已被父亲杀死。虽然在我看来,泉宫寺夫人既不是拉□□亚也并非残害拉□□亚的塔摩拉,她更像是蝴蝶梦中的吕蓓卡,即便已然死去,仍能通过遗留的证据操纵她人行凶——继续雇佣着我为她做些乏味的小甜点。”
“其实泉宫寺夫人人如其名,是实实在在的心无旁骛、单纯如原核生物的人。那个吕蓓卡似乎是个以美貌倾倒众生、尽管在开篇便已死去却如同巨大黑影笼罩书中全部角色心灵直至结局的可怕女人吧。”
“表面上是美丽端庄、出众优秀的德温特夫人,实则唾弃丈夫马克西姆,暗地里过着放纵下流令人不齿的生活,在得知自己罹患绝症不久于人世后又策划激怒丈夫令其杀死自己,好让他余生都生活在杀人的恐惧中无法逃离。很多读者都认为吕蓓卡才是唯一的主角,书中的灵魂所在,然而我觉得单纯善良的女主并不黯然失色。”珍一提起钞票箱,雇佣她、开启她杀人生涯的人生导师——那位已然死去的泉宫寺夫人的确不是吕蓓卡这样魅惑众生的女人。
书中所有人都夸赞的吕蓓卡,他们一生中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高不可攀、有着女神一般的高贵美貌,然而有着不为人所知的肮脏一面和卑劣心灵——
珍一想到了另一位已然死去的女性。
如果石桥对自己说的话是真的。
如果自己所了解的青子是那样的女人。
那么自己还会爱她吗。
《蝴蝶梦》中已经有了答案。
照顾吕蓓卡长大的女佣,知晓吕蓓卡全部卑劣的事情,她依旧爱她。
崇拜她有如尊崇神明。
那么青子你为何而死。
你也和吕蓓卡一样发现了自己不得不死的理由吗。
你也想像吕蓓卡折磨马克西姆一样用自己的死折磨黑泽久信吗。
……
…
珍一把蜂蜜加到浓稠的新鲜酸奶里,餐盘上的红豆沙散发着诱人的馨甜香气。
现在还没到下课时间,她没有上下午的课,提前半个小时来到食堂,她不喜欢用餐时间过分热闹的氛围。
那些女孩子们总是三五成群地挤在一起,将吃饭当做顶重要的一项活动之一。
珍一避开热闹的时间并非因为她讨厌热闹,也并非因为她对同学们有意见。只是因为她总是独自用餐,没有三五成群的朋友,所以她才不愿与人形成鲜明对比。
她用心地将心爱的枣花蜜拌到刚刚制作出来的还带着些微温热的酸奶中,对面传来了拉开椅子的声音。
有人坐在了她的对面。
“抱歉,我实在有点饿了。昨天没有吃晚餐,今天也没有吃早餐和午餐,也就是说我饿了一天了。麻烦你请我吃一顿饭,我实在是没有力气跑下一个地方了。”
珍一猛地抬头,以毫不掩饰的冷高眼神瞪着对面的人。
穿着公安制服的石桥佑记表现出了公职人员的良好素质,对她抱以不卑不亢,透着一股其实我们很熟所以你不要惺惺作态意味的平淡眼神。
珍一把自己的餐盘往他面前一推,然后起身离开。
一方面她要将冷高的性格贯彻到底,另一方面跟刑事接触得越多,对她而言就越危险。
尤其是,她要杀的最后一个人,青子死前在地面上写下的SHOGO,到现在都不知其姓名样貌。
之前所逼问的那些已被自己杀死的人中没有一个认识叫做SHOGO的人的,然而青子留下了这个人的名字,所以珍一决心要杀死他。
至少在杀死叫做SHOGO的人后,她被捕时才会了无遗憾。
“浅井。”石桥佑记叫住了她,“你是素食主义者吗?”
“为什么问这个?”珍一心下一沉,她记得泉宫寺纯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素食主义者,甚至连植物都不肯多吃,而这种习性似乎也是某种犯罪心理量表上的测试题,“我不是,我是杂食生物,很喜欢肉,非常喜欢。只不过最近我在节食。”
“男人是不能靠酸奶和豆沙过活的,所以劳驾你帮我买一份饭,好吗?”石桥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珍一骤然的紧张似的,微笑着麻烦她。
珍一往前走了一步,觉得自己似乎哪里做得不对。
但她还是继续往前走,要了一份番茄鸡蛋盖浇饭,端到石桥面前。
石桥的眼神中依旧带着狡黠,似乎每时每刻都在测量他人似的,他以沉静而略带狡黠的视线看了她一眼:“谢谢你,珍一。谢谢。”
他接过她手中的托盘,他的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了她的,他依然在观察着她淡漠而冷倨的面庞,直到她的视线对上他的。
“坐下来,跟我一起。”他轻声地、略带命令地说,眼神中透着一股彻骨的冷漠,“你到底是如何从贫民窟里三餐不继的孩子变成现在这样的,你必须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