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妩》鱼一碗

1、眉妩·一

　　王辉小心翼翼地趴在窗前往内窥探，这是二楼，他的整个动作都相当辛苦，全靠了手劲攀在那雕花的窗架上。窗未拢严，透了一丝缝来。外头凉得很，堪堪一丝缝都能往里吹进风，蜡烛一晃一晃。王辉却全身燥热，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里头有两个男人正在苟合，一个肥头大耳，汗水黏在鬓发和敞开的肚皮上，要多令人作呕就有多令人作呕，王辉专心地看的是另一个，娇俏的少年郎媚态尽显，矫作的呻吟声勾人心魂。王辉没见过这种事，一边心里头在骂，一边又忍不住看，越看越是腹诽，越腹诽却看得越发起劲。
　　蜡烛快到了头，王辉觉得整个人都僵在了那边，出的汗被风一吹，好似自己被冻在了窗台上。里头完事了，王辉模模糊糊地听到肥胖的男人掐着少年的脸，说着，“……十六……”他挨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探这消息，却又听得不那么清楚，心里有些发急，将耳朵往那唯一的缝上凑，求听个明白。然后他便听到那个男人走了的声响，他正寻思着这大半个时辰差点白耗了，只听来了个日子，结果“吱啦”一声窗打开了，一张素白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冷风猛的往里一灌，少年披散的墨色长发像是妖魔鬼怪般舞了起来。王辉手一松就要逃，结果少年出手更快，一下子扣住了他，然后往屋里一掼。王辉狠狠地跌在地板上，发出极大的声响。他简直被这一连串的动作给弄懵了，更是没想到看上去羸弱又娘们的少年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走到窗口又功夫如此之好一招就胜了他，他思寻着晚上大底是要交代在这了，心里头又惧怕又懊悔。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少年仔细地关了窗，拢了拢身上繁花似锦的衣裳，慢慢踱过来，他动都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那少年美得很，肤白胜雪，面上有着胜过女子的妩媚，只罩了件外衫，走动间露出纤细修长的腿。王辉只觉得自己好似被下了蛊，心心念念间只有那个身影在晃、一直晃……那个身影忽近忽远，他一惊，回过神就要咬碎齿间的毒囊，结果嘴一麻，不光是齿间、就是全身都再使不了劲。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少年往后门看了看，接着自己就被轻轻松松地提到了床上。少年褪了衣袖，伏在他身上。他惊恐万分，觉得自己掉进了异教的魔掌里。
　　一个声音响起来，“公子，大爷到了。”他这才听到了沉稳的脚步声，而那个少年却仿佛早就听到了一般，对禀报上来的声响无动于衷，手慢慢抚上王辉的脸。王辉这才惊觉少年的手好冰凉，没有一丝人该有的温度。
　　有人进来了，王辉看到那人时更是惊得瞪圆了眼，脑子里仿佛啪的一下断了弦。来人仪态庄严，气度雍容，他是皇四子，当今太子能否顺利登基的最大威胁。
　　王辉如同木头人一般躺在那边，动不了也不敢动，身心俱疲，只见得少年乜着眼看了下皇子，对方面对这样的场合不动声色。少年唏了一声，从王辉身上慢慢坐起来，将褪下的衣衫又拉了回来，拉到肩头的时候，手顺着锁骨摸到喉间，再沿着衣襟解了散乱的衣带，重新缓缓系端正。脸上是清冷的神色，动作却魅惑得很。皇子依然没有任何神情，王辉看不懂那是目空一切的傲然，还是满是不屑的漠然，或者有无可能只是极度完美的伪装。那是个大人物，桀骜矜贵，他的心思王辉怎么琢磨得透，王辉更琢磨不透现下的情形，这犹如一个巨大的谜团，一层裹了一层，他所了解的、知道的，离内芯差了十万八千里，这纷繁错乱的线索互相缠绕，他甚至不知道该顺着哪条走才能摸到真正的秘密。
　　少年却似乎对皇子的表情极为气恼，冷笑道，“合着我就是个贱人，为你卖身卖命……”话没完，便被皇子的一句“你别自己作践自己”给打断了。少年更怒，咬牙切齿地扑过去狠狠一拳头捶在皇子的胸口。这一下子使的全是蛮劲，倒不见得有多厉害，但越发衬得皇子似乎不会拳脚功夫，生生地挨了一下，眉间终于动了些神色。
　　“我犯贱，那你打我骂我啊，我好好改就是了……”少年隐隐带着哭腔，就要伏在皇子肩头诉说委屈。王辉更是觉得眼前的一切怪异得非比寻常，皇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吊诡的少年又是如何跟皇子有着超越皇家礼仪的熟矜。不过皇子却好似不买他的账，抿了抿嘴，将其推了开来。“舒眉，别这样，我是来看你，你却整出了这么一副场面。”
　　少年听了无端地欣喜起来，“你讨厌我跟别人那样对不对？我就知道你还是在意我的，放心，每一个我都会处理掉的，”边说着，手往后轻轻一抹，“……我都是为了你呢……”王辉死的时候都没弄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死了，他看着青葱般的手指在几步前动了动，接着就听到了人生中最后一句话。那是少年痴痴的呢喃，“我都是为了你呢……”
　　都是为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