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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王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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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起来很漂亮,苏文。”王瀚突然开口说道。
其实,作为一个男人,被人用漂亮形容总是有点纠结的。我配合地扯出一个妩媚的笑,有点自嘲:“我也觉得很漂亮。”事实上,我的确不是什么帅气的男人,没有棱角分明的脸庞,我脸上的线条很柔和,眉清目秀,笑起来带着媚气,很漂亮。
我笑着笑着,突然收敛了唇角,轻声问道:“王瀚,你为什么要来拼桌?”
“当然是因为没有位置了啊。”他还是温和得让人无法讨厌的语气,仿佛真诚。我晃动着酒杯,杯中湛蓝和洁白的液体离心转动,像一个能将所有眼神都吸进去的漩涡。他看着我,目光柔和,我抬眼和他对视,深深地看见他眼中沉稳的野心。我说:“若只是如此,你便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呵......苏文,你真是敏锐。”他玩味地看着我,继续说道,“你应该猜出来了,我来是为了你。”
“唔......苏文,你们在、嗝、在说什么呢?”米凯探出头,越过苏午问我。米凯是一个相当优秀的人,感情分明,写得一手好论文,与我、苏午同一个大学,当时也算得上一个风云人物。只是他以太少如此关心我,这一个问句实在让我受宠若惊。
“没什么。”我说。“我和王先生一见如故。”
“再来一杯?”苏午似乎也醉了,他眼神朦胧地对我举杯,我回敬,却发现杯子空了。
“服务生!再来一杯‘醉蓝’!”王瀚不失时机地点酒,真真是一个好情人。我轻佻地把双臂搭在他的肩膀,手指在他的发尾交握,边笑边问:“你想泡我?”
事实上,我并不排斥同性恋。或者说,我习惯了。我不仅继承了母亲漂亮的脸,同时也继承了她性格和对爱的看法。我的母亲是个妓女,非常非常漂亮的妓女。不是歌妓那种卖艺不卖身的妓女,我母亲卖身不卖艺。她从不曾做作地编排什么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场面,只要有钱,就能得到她。当然,像我母亲这样漂亮的女人,一夜的价值相当的不菲,就算是苏武也只是勉勉强强支付得起。
我母亲曾对我说过,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在欲望升腾的时候,思想是空白的,所以,在这个时候,无论提了怎样的要求,他都会满足。她还说,爱情是奢侈品,要多纯洁才能拥有完整的爱情,她知道,她不配。当然,不止是她,还有我。她说,我继承了她的美艳,必定会遭到觊觎,不论男女。事实证明她说对了。女人的确喜欢我阴柔的俊美,但她们嫌弃我太过美貌;男人也的确喜欢我的美貌,但他们嫌弃我不是女人。
想泡我的人很多,喜欢“我的”的人也很多,但是喜欢我的人,我却一个都没有看到。
王瀚怔了一下,刚要开口,酒到了。我把手从他的肩膀上拿下来,转过头去。
我说:“王瀚,这里太吵,我们出去聊吧。”酒吧的确太吵,吵到我们的对话要放大音量,并且拉近距离。
“好,我送你回家。”他有些诧异,却没有回绝。我喝干了杯中的“醉蓝”,然后告诉苏午我要先离开。
王瀚绅士地走在前面,路过吧台时,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个让我感觉熟悉的女人。只是一眼,便让我无比吃惊,那个女人叫作武艾,是我的母亲!
她也刚好抬头看到我,迷蒙的眼中敛去了风情万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情,她笑了一下,再次低下头。
我的母亲叫作武艾,她总说这名字真好,武艾,无爱,一个名字就表明了她的命运。她说苏文也是一个好名字,尤其是那个文字,极其好听。岁月十分优待她,即使我已经二十四岁,她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只是她已嫁给了苏氏集团的董事长,苏启,而不再做妓女,这改变的并不是她的生活,只是添加了一个“苏太太”名号。
“苏文?”王瀚见我停下,便出声疑问。我笑了一下,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走出了酒吧的大门,我轻轻靠在路边的护栏上,身后车水马龙呼啸而过。
“王瀚,你为什么想泡我?”我侧过身,望着嘶吼的车子飞驰路过带起我的衣角。若是他说是因为我的美貌,我一定要在他的左脸上留下一个红肿的手印。
“因为......”他沉吟,然后回答,“你是苏文。”
“那你喜欢我吗?”
“是的,我喜欢你。”
“对不起,我不相信。”我说罢,趴在护栏上哈哈大笑。他竟然说喜欢我,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这世上有许多光鲜亮丽的事物,同样也不乏卑鄙肮脏的部分。我,苏文,一事无成,媚世祸众,就是卑鄙肮脏的生动注解。
他说喜欢我,因为我是苏文。我毫无形象地大笑,这句话真真好笑。因为我是苏文,因为我卑鄙肮脏,所以,他喜欢我。
“你笑什么?”王瀚将我扶起来,十指扣在我的肩膀上,表情像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孩子。
“因为我不相信。”不会有人爱上我,我也不会爱上任何人。这是剧本写好了的,我没那么自大,我不是主角,也不会走入主角们的世界。我需要做的,只是在他们演戏的中场上台走一圈,然后看他们卖力的表演。
“为什么不相信呢?”他的手指越扣越紧,表情却丝毫不变。
“因为我是苏文。”我挣扎着甩开他的手,抚平衣服上的皱褶,也不再夸张地笑。他皱着眉看着我,我一字一顿地重复:“因为我是苏文。”
他沉默了,半晌,突然间比我还要夸张地大笑。疯子,我想,我该转身离开。
我的母亲是一个漂亮到了极点的女人,她说,漂亮的女人很容易得到喜欢,所以,喜欢她的人很多。她还说,每一个女人都是期待爱情的,包括她。所以,她爱过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作文。她从不对我提起那个人的姓氏,仿佛是一种禁忌,但更多的原因是爱恋。我知道,她爱他,总是亲昵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文。
我从不曾了解过去发生过的一切,没有人告诉我,我也一直保持着缄默。我只知道,我的母亲告诉我,爱情从来都是不可靠的东西,没有人会无条件地爱我,包括她。所以,她经常告诫我,不要贪心地渴求爱情,也不要爱上任何人。
我早就知道了,这世间的一切都建立在利益之上。社会就像一栋房子,人们都是架起房子的木头,有些是栋梁,更多的些不是。但是所有的木头都是有关联的,除了主梁不会倒,其他的木头都必须相互依存。
我不是主梁,我只是房顶成片的木头中的一个,只不过我这根木头比旁边的漂亮一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