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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缘来是你 ...

  •   星月朦胧,夜未央。初秋天气,清而不寒。簌簌东风,夜放,花千树;吹落,焰火纷纷。

      殷都城中各处华灯尽展,光照如白日。天上颜色混杂成彩,地上人群如川如流,灯红酒绿仍未来得及收拾,路边摊档食物的白汽盈盈上升。

      华丽的宝马香车在路上来来往往,各式各样的醉人香气弥漫着整条大街。风吹起的轻纱洋溢着暧昧的气氛,悦耳的乐声四处回荡,玉壶在空中流光飞舞,鱼龙形的彩灯在月华下起伏翻腾。

      热闹、喜庆,不足以用言语去描述,而这都只是为了一场盛世的婚宴。此时白衣婚礼的惊人消息尚未传出,人们共享的无非就是一份同乐。

      只是这夜,主角是属于两个人的。

      白貂侯府,锦绣花簇的新房,一堵镂金饰彩的大门将一切声音都阻隔门外,无论大厅上是多么的热闹喧哗,宾主又是多么的尽欢尽喜,那响亮的声音到了这里,则都消散成了细微。这个地方,仿佛是被隔绝在了红尘万丈之外,似在繁华中硬生生开辟出来的一个净地。

      房内也是几乎没有声响的,着意细微,那就只有一对粗大的龙凤红烛在静静燃烧着,偶尔发出“噼啪”的脆响。光芒尽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气氛:

      高悬大红彩帐的堂前挂着三幅精致的刺绣;有大红的喜字在墙上挂起,取代了几行清词;书函画卷衔着墨笔梅花,换上了倾国倾城的嫣红牡丹;笔杆架子伴着的数盆兰花,则都退了下去,原来的位置上被洒下了琳琅花瓣,伴着鲜果若红枣、花生、莲子、桂圆的,象征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不卷珠帘,人在深深处。

      左苏一人静静坐在宽大的床上,倚着床沿,身子坐得正直,手平放在齐膝上,十指交叉,没有丝毫的动作,她的呼吸绵长温润,仿佛与流动的空气融为了一体。若不是身旁一盏贴上喜字的灯笼将她笼罩在光影下,会让人丝毫察觉不到这里竟然坐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一身白衣在昏黄的灯光下,染上了微醺的光泽,似是白云添上了色彩而成的彩霞。总算是有点喜庆的味道了,不会与身处的环境有太大的格格不入,毕竟这天是喜日,而不是忌日。帐幔垂了个弧度下来,刚好将她的半边身子都藏在朦胧里,隐约拂曼,与这空气中弥漫的盈盈麝香相映成趣。

      佳人若水,如书之姿,如画之颜。红绸底下,左苏轻合美眸,眉睫似波,唇线若山,脸颊倒映着一抹绯红,那悠悠的神情,似是执着于一份怡然清静。

      今天可是将她累坏了,练武的时候就算是闻鸡而起月上而息也不会有这样一种劳人心神,偏偏这时候在海量人群中处过,人便似失了魂魄一样,精神气耗损严重。所以甫一听到“送入洞房”的时候,她几乎整个人都疲软下来,一直撑到新房,便终于忍不住将所有的人都赶出门去,包括红娘,也包括絮絮念叨的雨侬。或许待会儿她便除了一身白衣行婚礼的事迹之外又会多了一个脾气不佳的名号了。可是她只想独享一份安静宁然。

      烨烨红烛的黛烟缕缕漾起,估计着时辰差不多,左苏便睁开眸子来,螓首微微弯下,人该是来了吧,她心里暗念着。

      人去楼空夜阑静,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渐被熄灭、提落,长长的横廊由光亮走向暗黑。东风吹落庭院的千树梨花,飞絮满城,宛如溶溶雪落,又若雨幕星尘。脚步声渐响,人的行踪渐显。

      “砰!”的一声,大门被猛力推开,一阵风忽然卷入,花瓣离开了花,红烛骤然弱势、几乎寂灭,帷幔随之卷起,在冷然空中舞姿妙曼,新房里,通红中,点上旖旎。

      左苏低垂的螓首缓缓抬起,对上在门槛处长身玉立的男子,默默无言,那风吹了过来,将红绸掀起了细小一角,露出雪白无暇的颈部曲线来。

      步声又纷纷,紧随而来的喜娘领着几个小姑娘几乎是用跑的冲进了屋子,刚才新郎走得太快,让她们几乎跟不上来。许是终于觉得此举的不妥,喜娘尴尬一笑,便立刻理顺一下仪容,先是向着新郎作了一揖,然后又向着新娘的地方抱了抱身子,猜着新娘是看不到的,这动作倒是有了偷工减料的嫌疑。

      喜娘说着话,字正腔圆的:“新郎先坐到新娘身边去吧,我们现在就行喜事的最后一道步骤了。”说着话时,喜娘是心有不豫的,毕竟这对小夫妻是她从来未有见过的奇怪,未必会照话去做。

      不过新郎这次倒是听话,乖乖走到雕花床前,只是脚步有些虚浮不稳,估计是刚才陪客的时候被酒灌猛了。左苏感觉身边有人坐下来,两人的肩似乎就只隔着一层薄纱,隔着的距离不远,能闻到那人身上温热的气息和那隔着衣物传来的熟悉的味道,这种香味比在小厢房的时候更浓了,所以左苏几乎就能在脑海中描绘出轮廓来。

      待一对新人都坐下了,喜娘便开始唱起调儿来,是洞房时候必不可少的“撤帐歌”:

      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葱茏长不散,画堂日日醉春风。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低,龙虎榜中标第一,鸳鸯谱里稳双栖。洒帐南,琴瑟和鸣乐且耽,碧月团栾人似玉,双双绣带佩宜男。洒帐北,新添喜气眉间塞,芙蓉并蒂本来双,广寒仙子蟾宫客。洒帐中,一双云里玉芙蓉,锦衾洗就湘波绿,绣枕移就琥珀红。洒帐毕,诸位亲朋齐请出,夫夫妇妇咸有家,子子孙孙乐无极……

      边唱着她还边从一旁小姑娘的编织篮子里掏出花生、糕点、糖果、红枣等撒向空中和床上,而更多的是直接甩到新娘新郎的身上来,有的甚至击中脸蛋,直让左苏心里暗呼她这是在报仇、还以颜色。

      “撤帐歌”唱完,喜事便结束了,虽然还有些小的部分还未完成,不过没有喜娘在身边也是一样的,所以二人第一次站在同一阵线上,以沉默对抗喜娘,直到她面子上挂不住了,自觉就领着来时的姑娘们退了出去。

      只是两人之间的沉默并没有就此结束,而是直到良久良久之后,相方才想起原来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只听新郎今晚第一次打开他的金口,言辞闪烁,似有醉意:“对不起,我忘了有你了。”

      这能不能算是一份默契呢,左苏想道,而此时她更愿意的是立刻掀开这头盖,一睹新郎的脸容,这把声音,是如此独特,刻在心中便会长久扎根于此,几乎第一刻她便确定了身边的人是谁了,之前是疑惑,接着是猜测,然后是不可思议,到了现在只是还需要一个实质的确定罢了。

      只是新娘是不能随手掀开头盖的,俗礼有云,头盖一定是当新郎的男子来揭开的,不然会不吉利,所以左苏只能硬着心肠,等着新郎何时会想起这桩事儿来……

      新郎似是能与她心心相知一般,脸转过来就像以手揭开那头盖,左苏反应过来,一愣,然后唇间有点笑意,噘起柔嫩嫣红的樱唇,说道:“揭头盖要用喜秤的。”

      明显感觉到新郎身子一僵,左苏的唇畔笑意越深了。

      只是他说话仍然是那副德行,不急不缓,就算再大的尴尬也于他无物:“你稍等。”话落便放下双手折起的一角,起身走到雕花木桌边上拿来了喜秤。

      身前的躯体挡住了烛火的光芒,似是有了大山压境的感觉,左苏只觉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人了,他的身影充斥着她所有的视野。感觉到喜秤在慢慢靠近着,左苏能明显听到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下,在自己的衷心期待下,那响彻胸腔的心跳的声音。

      “砰砰!砰砰!”

      只是喜秤勾住红绸头盖的一则便顿住了,那人似是在犹豫。就在左苏念想着自己要不要催促一下的时候,新郎似是下定了决心,喜秤忽地向上一挑,头盖顺着如云的秀发落下,红光骤然掠入眼帘。

      左苏不适地眯了眯双眸,方才舒展开来,蝶翅般的睫毛在风中轻颤,烨烨烛光穿过缝隙点点落入眼帘,散开点点星碎,华灯剪影也不过如此。

      似乎是证实了什么一般,左苏先是发了一回怔,确定不是在梦中,她的声音布满愉悦:“……原来真的是你。”

      灯影下,颜如牡丹映晨晖,不是她心里想着的那个人又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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