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爱-医大往事》逆风的吻

23、毕业

　　（一）

　　毕业前夕，一班同级老乡聚在一起，吃了顿饭，这类饭局，在毕业前的校园日日发生，号称“散伙饭”。一顿饭后，各奔东西，有些人，甚至可能从此不会再见，所以在席间，大家各怀心事，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一顿饭吃了许久。大家起初都是闷头吃饭，偶有交流。一段时间后，小小的酒店包房内，气氛变得沉重了许多。同学们互相敬酒，一时觥筹交错。不论男生女生，谙熟陌生，都互相给与鼓励和拥抱，来自同学真诚的拥抱的温暖，多年以后，思量起来，仍是美好不已。

　　盛熙亦记不清与多少人碰杯，又被多少人拥抱。人影穿梭来往，脚步在耳边未曾停歇。霎时整个包房内热闹起来。
　　这时，有人开始哭泣。仿佛病菌传播，不少人开始哭泣，男生女生，一个个伤感不已。有为着即将来临的别离，有为着难以预知的前程未来，更有为着在毕业前狠心斩断的校园恋情。种种缘由，汇成股股悲伤之涓溪，眼泪带着咸腥滋味，逆流成河，在这场特殊的饭局，奔腾失守。

　　盛熙没有哭。她强忍着内心的哀伤，酒精的麻醉让思维渐渐迟钝，胸中有满溢着的煎熬，暗涌起伏。她起身去洗手间呕吐，然而只是干呕。心中越发难受。

　　散场时，由于酒精的作用，盛熙已无法行走。男生决定将盛熙以及其他几个同样境况的女生，护送回宿舍。在决定谁来送谁时，一向沉默的易鸣，出人意表地第一时间说，“我来送盛熙。”众人中有人隐约知晓他与盛熙之间的前因后果，易鸣至今未交女友，多少是因为，无法忘记盛熙。

　　盛熙的思维虽然尚还清醒，然而身体已没有任何力量能拒绝易鸣将自己背负在他背上。向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伏在易鸣的背上，盛熙思绪纷飞，前程往事瞬间涌向自己模糊的大脑。那年易鸣的表白，圣诞的音乐贺卡，圣诞江边与展颜的巧遇，师大校园内恍如白昼的灯光，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钢琴声下流动的舞步，初冬的夜空中那些如细碎钻石般闪烁分明的星光，一切一切，电光火石般闪过灰黄记忆，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吧。

　　盛熙的喉头发涩，她轻声问，“易鸣，还记得那年你问我的问题吗？”
　　易鸣沉默了几秒，重重点头，“当然记得......”他低低地说。
　　盛熙心里酸酸的，悲伤再也无法掩藏，就这样伏在易鸣背上，无力地哭泣起来。她哭了很久，眼泪就像无法排遣的河水，此时开闸后，倾泻而下。
　　易鸣沉痛地说，“盛熙，你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他的背脊开始有轻微的抽搐，与盛熙发自胸腔的声声哭泣，一直留在后来盛熙的记忆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回到宿舍，易鸣扶她躺在床上，盛熙的眼泪仍然一直流着。易鸣有些担心地问，“盛熙，你觉得怎么样？”
　　盛熙抓着易鸣的胳膊，哽咽地说，“易鸣，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现在，没有工作，没有爱情，没有将来。我什么都没有了。”说完她一阵痛哭。
　　易鸣看上去亦是伤感不已，虽然他签了家乡的医院工作，但其实，他也不剩下什么。这不禁触动了他的伤痛，他在昏黄的灯光下沉默几秒，叹了口气说，“盛熙，别这么悲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会好的。你不是说，未来会幸福的吗？”

　　盛熙忍不住又哭了起来。“那年我真的认定自己将来会幸福，我充满希望。我是真的相信啊！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怎么幸福？幸福在哪里？”

　　（二）

　　校园内弥漫着离别的愁绪。到处是告别、伤感、离愁。这种气氛下，除了找到满意工作的同学，基本上都是有些消沉的。盛熙的情绪，亦跌至谷底。但这种愁绪，无处分担，子寒陌生了，展颜走了。杨桃与小艾，比她好不了多少。尤其是小艾，李轩的屡次不请自来，让她几乎崩溃。
　　这日，李轩又来纠缠。彼时盛熙与小艾刚与班上男生聚餐后返回宿舍。哪知一回到宿舍，便撞上李轩。小艾最近采取避而不见的策略，然而此时这样直面时，还是有些心虚的。

　　李轩的到来，自然少不了一番争执。两人又不欢而散，李轩愤愤而去。本以为这次就此结束。然而，到夜晚时，李轩抱着一箱啤酒再次登门，他身上有着浓重的酒气，估计已喝了不少。

　　原来刚才盛熙和小艾与男生聚餐时，喝了点酒。一回到宿舍，李轩就闻到小艾身上的酒味。追问之下，才知道是和班上男生喝酒去了。李轩便借题发挥，说小艾要与他分手，是因为移情别恋。

　　“小艾，你够狠！没头没脑的要和我分手。我原本以为你是单纯的女孩，原来你这么有心计，欺骗我这么长时间！你太对不起我了！”
　　小艾闻言，躲在自己床上小声哭了起来。李轩就是这样强词夺理，从不审视自己的问题，认为都是天下人负他，却不知，伤害了原本最爱他的那个善良女孩。
　　盛熙顿时火冒三丈。她最看不得小艾被李轩欺负。原本她对李轩，便无甚好感。此刻，李轩喝多了便在宿舍里如此张扬地欺负小艾，这还了得？

　　李轩兀自大声说着，“小艾，你要真的和我了断，也行！你我把这箱啤酒喝了，从此我们一刀两断，再不相见。好吗？”

　　小艾从床上立即起来，迅速拿了一支啤酒，二话不说，“咕咚咚”地便往喉咙里灌。盛熙看得心里发酸，实在无法再忍耐，便朗声对李轩说，“李轩，我们也算相识一场。不论怎样，你也是展颜的朋友，今后你我各奔天涯，不知何时还会相见，”乍然提到展颜的名字，盛熙心底又是一阵酸楚，拿起一支啤酒，继续说，“小艾和你都喝了不少酒，她身体不好，喝不了这么多酒。这样吧，我陪你们喝。我算是小艾和你一路走来的见证人，今天我也在这里做一个见证，大家喝完了分手酒，从此两不相欠，你看如何？”

　　李轩顿时激动起来，“好！盛熙，你够豪气！行，我们今天就一醉方休！”
　　话毕，三人放开来喝。黄真、叶惠见此情景，担心他们三人喝得过多，便也拿起酒来同喝。
　　于是，一箱啤酒，便很快见底。斯文的小艾，顿时变得豪情万丈，她冲着李轩大声说，“李轩，怎么样？你说话算话吗？”
　　李轩已有点吐词不请了，只是拼命点头。小艾高声说，“好！够信用！那么，今天，有这几位姐妹见证，你我之间，便如这些酒瓶，再不回头！”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小艾手中的酒瓶摔在楼下空地上，一地碎片，触目惊心。盛熙和其他舍友顿时都呆了，看着小艾昂首阔步、旁若无人地走到床前，兀自躺下睡了。

　　从此，便再无李轩的消息。这个人，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像过期的电话号码，拨打后一片静寂，什么都没有。关于往事，小艾也不再提及。收拾心情，安安稳稳地就此开始走入社会。

　　（三）

　　在四月的时候，展颜突然打来电话。盛熙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旧日无比熟悉的磁性声音，并没有因为太久没有联络而听来变得陌生，不觉百感交集。展颜与盛熙在各自这头，沉默了许久，不知该说些什么。
　　良久后，展颜柔声问，“熙熙，工作找得如何？”
　　“没有。不知道去哪儿。”盛熙伤感地说。
　　“兰城这边的医院让你去面试。只要你愿意来，应该问题不大。”
　　盛熙恍然大悟，想起当时与展颜未曾决裂时，展颜曾说，会帮她联系兰城的医院。想不到，时隔许久，他还记得这件事，还在为自己奔走。
　　盛熙的内心剧烈翻腾，酸楚、感动，五味陈杂。事已至此，又能如何挽回？

　　“你......来吗？”展颜迟疑地探寻。
　　盛熙在电话这头，缓缓摇了摇头，“不去了......我准备......考研了。”
　　展颜久久没有回音。
　　几分钟后，传来他沙哑的声音，“你决定了？”
　　盛熙沉默不语。等于默认。
　　“那好吧。好好准备考研，希望你能顺利通过。”
　　在她记忆中，这是最后一次展颜给她打电话。

　　离校后她回到了家乡。沉寂几个月后，终于考上南城的研究生。期间，子寒意外地会偶尔与她联络，作为过来人，给与鼓励。在多年以后，子寒在那段时间给与的鼓励，仍旧让盛熙感激。尽管后来，子寒如愿以偿地出国留学了。

　　展颜则彻底没有联系了。或许他真的知道，自己该从盛熙的生命中落幕了。盛熙的人生即将迈入新的阶段，而她接下来的人生，无论怎样，都与他没有任何关联。展颜成为了盛熙生命中真正的故人。

　　考试地点在江城。为此，盛熙在小艾处栖身，赴完几天的考试。小艾工作后开朗很多，与一干同事相处得十分融洽，大家都喜欢她，还有男同事追求她。小艾原本就是善良可爱的女孩，细心周到，到哪里都会有人眷顾。盛熙深感安慰。小艾，总算有了自己的生活。

　　在考试结束后的那年春节，子寒回家过年。盛熙与子寒再次相聚，经历种种后，两人都有沧海桑田之感，明白过去已无法挽回，极其理智地面对彼此。盛熙提出分手，子寒没有异议。算是为他们之间这段夕阳往事，正式划上句号。而后，盛熙赴南城求学，而子寒远去异国他乡留学深造，二人之间，从此如平行线，再无交集，再未相逢。亦不再联络。

　　开学之前，盛熙去看望了杨桃。她消瘦了许多，性子也沉闷了起来。这让盛熙分外唏嘘。得知盛熙考上了研究生，即将远去他乡，两人心下都有些黯然神伤。往事远去，时光不再，过去两个人同床共眠，嬉笑打闹的日子，都不会再有了。今后各奔前程，只有彼此牵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