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爱-医大往事》逆风的吻

12、故人

　　临近期末考试。大家焦头烂额。
　　盛熙也不得不抱起厚厚的内科学，去老教室复习。
　　很久很久，没有认真看书了。
　　盛熙觉得真是对不起父母。他们负担了她在医科大高昂的学费，她却没有优异的回报。
　　可是，她有了展颜。
　　展颜展颜，又是展颜。教室里弥漫着展颜的旧日气息。展颜曾在这里，陪她自习。
　　翻开内科学，书的最后一页空白上赫然写着无数展颜两个字，像小学时被老师罚抄的生词，令人眩晕。
　　再翻开外科学、儿科学、传染科学、妇产科学......
　　同样的眩晕。
　　她仓皇而逃。

　　逃回宿舍。电话无声无息地就响了。
　　展颜的声音自彼端传来，盛熙轻抚着话筒，仿佛手指触及展颜那张英俊生动的脸。
　　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低沉，不对，是低落。
　　“展颜，你怎么了？生病了吗？”盛熙没来由地焦急。
　　“……没什么……真的。”展颜似乎竭力隐藏。
　　“不对，你肯定有事……”不依不饶。
　　沉默良久，展颜黯然地说，“……很想你……”
　　盛熙握着话筒的手在空中停住，心像被人揪住般疼痛。
　　“……你什么时候有假？……”展颜迟疑地问，其实他知道，快期末了，大家都忙。
　　盛熙飞快地在脑中计划着，还有4天就是内科学考试，这些天一直在准备。
　　“这两天都行。现在我就去车站。”盛熙坚决地说。
　　“真的！”展颜的声音一阵狂喜，又担忧地问，“会不会影响你的复习？”
　　“我自有安排。你等我。”
　　看看表，11点。盛熙放下电话，胡乱收拾了背包，对小艾她们说去堂姐家复习。
　　然后拦了的士，一路冲向火车站售票厅。
　　买到的最早一趟去兰城的车是凌晨1点。打电话告诉展颜到达的时间。
　　空旷的站台，等车的人稀稀落落，格外显得冷清。

　　终于挤上了车。
　　她发誓，长这么大，还没有坐过这样拥挤的车。
　　不是坐车，是站。
　　不，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她的脚腾空插在空隙中，脸贴到车窗上，身边一律是穿着肮脏的民工般模样的人。忍受着咸臭混浊的空气，和周围男人们的意淫眼光。两个小时过去，以这样的姿势，保持到终点。

　　的士载着他们向展颜的租房驶去。展颜搂着她，无限怜爱与感动看着她的眼神，从出站见到她那一秒开始，就未曾移开过。
　　她过度亢奋地说着一路的感受。展颜只是抱着她，不住地点头。
　　回到房间。展颜已经准备好热水，让她洗去一路风尘。
　　然后，她终于沉沉睡去。
　　展颜却一夜未眠。在黑夜里看着她熟睡的面容，目光明亮。

　　大四的寒假过年回家。盛熙淡淡告知父母，凌耘不会再来了。父母很震惊，联络美国的盛婕，远在海外的盛婕同样惊讶，但她说，和凌耘失去联络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只有盛熙知道，这一切，源于她的残忍。
　　可是不这样，会伤展颜的心。想起那夜展颜将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深深说，“这里，很痛......”
　　盛熙闭上眼，还是能回忆起当时展颜的痛楚。不能再发生。

　　（二）

　　和展颜在家乡的繁华街道上开心地走。
　　世间之事往往就是如此出人意表，有时，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决定，有可能带来完全不同的结局。
　　准备返回时，盛熙说有点渴，于是展颜提议去茶餐厅喝杯饮料。

　　是在转身往茶餐厅方向走的时候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当时路上灯光明亮，盛熙和展颜相拥着，心领神会，彼此微笑。
　　几米之外的那个人慢慢走来。身边有几个男女，也在说说笑笑。

　　盛熙的心忽然静止了。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她站在原地宛如泥塑，笑容僵在脸上。看那个人慢慢变清晰，平淡的外表下，一双似有似无的微笑的眼睛，闪动着睿智的光，瘦削的身形，蕴藏着狂放不羁的傲气——
　　是子寒。
　　范子寒。
　　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
　　自高中毕业后远离，到此时重遇子寒，整整四年光阴。
　　四年。到如今竟似一大段的录音空白，可以轻易删去。而守望子寒的点点滴滴，仿佛昨日。
　　盛熙的心剧烈地抽痛，她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仍在、深爱子寒。
　　这种爱，无可救药。

　　展颜察觉出她的异样，不解地朝她注视的方向看去——
　　子寒走近，看到她，分外诧异，“盛熙！是你！”
　　盛熙痴痴地注视着子寒走近，失魂落魄地喃喃道，“子寒——”

　　子寒的同行男女奇怪地望着盛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此时其他人眼中的她一定无比怪异。
　　“范子寒，好久不见。”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却无法抑制此时的心跳异常。
　　真的好久。
　　久到盛熙几乎认为自己已经忘记他了。
　　“是啊。”子寒的声音也有些欢快，毕竟是偶遇多年未见的旧同窗。
　　虽然他只是重遇旧友般的寒暄，也让盛熙有久违的温馨。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子寒的每一个表情，看着他优雅的浅笑，镜片下的双目闪烁着让她心旌摇荡的睿智光芒。忽然有一种时空倒退的错觉，仿佛多年前的那个才情横溢的青涩少年，正神采飞扬地对她大声说，“盛熙，看看我的大作”......

　　“盛熙，这是你男友吗？”
　　他说什么？！盛熙从眩晕中慢慢回到眼前。
　　“你好！”展颜沙哑的声音。
　　盛熙终于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展颜。
　　展颜一直沉默不语，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礼节性的微笑。盛熙的内心立即不安起来，原来展颜，他一直都在......
　　“是的，是我男友，丁展颜。”她听到自己低声回应。竟似有万般欲说还休。

　　没有人说话，有一点冷场。
　　子寒意识到气氛的尴尬，转过话题，“盛熙，怎么这些年的同学聚会都不见你？”
　　盛熙万料不到子寒会注意到她，鼻子发酸，“没有人通知我。”
　　子寒愕然，忙说，“这样？那，方便将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吗？以后聚会也好通知你。”
　　盛熙来不及思考，便四处寻找纸和笔，慌乱之际，展颜将纸笔塞到她手里。
　　她愣了愣，匆匆瞟了眼展颜，便飞快在纸上写下她的电话和地址，交给子寒，怀着难言的复杂情绪，看子寒认真地看过纸条，将它放进他外套的里层贴身口袋，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告别后，展颜拉着盛熙转身离开。准备穿过斑马线到街对面时，听到身后传来子寒大声呼喊，“盛熙！”
　　她触电般停住，却未再转身，只静静地站在原地——
　　终于，“你男友很帅！”，子寒大声的话语被冬夜的寒风吹卷而来，让人神清气爽。
　　盛熙站在风里，深吸一口气，然后仰头大笑，大声回敬一句，“谢谢！”，便大步流星地挽着展颜朝茶餐厅方向走去。

　　展颜一路无语。
　　盛熙却思绪纷乱，仍未从之前的重遇带来的冲击中平静下来。子寒并没有太大改变，仍是那样的才情横溢、温文尔雅，不过，多了点沉稳、内敛的气质，四年的时光凝聚在他身上，还是显现出岁月打磨的魅力。
　　正胡思乱想着，耳边传来展颜幽幽的轻叹，“遇见范子寒就那么开心吗？”语气中竟似有无限酸楚。
　　她意外地看他，他的脸色仍然是不自然的笑，但多了几分酸涩，和隐约可见的无奈。
　　她无语。虽然很想反驳，然而无法理直气壮。
　　他没说错。
　　前因后果，展颜都知道；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让她怎么反驳？

　　从茶餐厅出来，展颜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盛熙知道展颜心中的疑惑，也听得到展颜没有说出口的疑问。只是，她想不到能让展颜开心的更好方法，除了——
　　她停下来，拉住展颜，认真注视他有些黯然神伤的脸，“展颜！”
　　她圈起胳膊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展颜有点意外，僵硬的身体终于开始柔软一点，“怎么了?在街上呢。”
　　身边人来人往。远远近近的脚步声在她耳边，却仿佛静如空气。
　　她仰起脸，看不见周围投来的无数暧昧眼神。
　　“展颜，我是你的宝贝。对吗？”
　　展颜的颀长身躯微微一震，低下眼眉看她，双眸如泓，点点头。
　　“不要不理我，展颜，”她泪光盈盈，“我那么爱你......”
　　展颜怔住了，眼神内的酸涩与无奈渐渐化为感动、激情，和无限柔情。唯有展颜才有的柔情。
　　长久而用力的拥抱和吻。似乎将全身力气聚集在此时。两行热泪滑下盛熙的脸颊，悲喜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