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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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凡筋疲力尽地陷在皮椅里。电脑发出抗议的蜂鸣，烦躁地转动着排热扇。已经连续工作了三天三夜了，任何强大的机械都会吃不消，何况是人。
有的人为了梦想而不在意时间的流逝，有的人则为了金钱不在意时间的流逝，甚至不在意生命的消亡。一段鲜活的青春被桎梏在工作的牢笼里，辛苦与汗水变成了一沓钱，钱再进入商店，变为一个个闪亮全新的Gucci，变为一件件容光焕发的Dior，这些东西包装着每一具虚空的躯壳，充斥着他们虚荣的内心。然而不到三个月这些包包衣服就从皇冠上的新宠沦为了衣柜角落里的灰尘，他们光华的外壳褪去后，渐渐腐烂，渐渐破碎，这就是生命消逝的声音。
吴凡正要睡去，突然被一声响亮的敲门声吵地叫起来，于是就拖着疲惫的身躯，费力地拉开门。
“主编你好。这是最新出版的新书。”好像是个印刷厂的工人，用低沉的声音说着，和自己一般高，金色的发丝被帽檐遮住，不过睡眼惺忪的吴凡也看不清他的脸。
“好的，辛苦你了。”吴凡站直了身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就伸手接过了那人手中的一个牛皮纸袋。
“那么再见。”那家伙好像是皱了下眉头吧。反正吴凡也没在意，就顺手带上了门。
初春就算是有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但还是有些凉意。他实在是不放心编辑部里只穿着一件单衣的小伙子们，挣扎了半天于是叹了口气走到角落拿出几张毛毯来，拖着脚一一为这些熟睡的男孩盖上。在这之后他才疲惫不堪的打开了屋子左侧的一扇门—里面是一个小休息室，有一张折叠小床。他想也没想就倒了下去。
奇怪，原本以为会很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翻来覆去辗转反侧都没有睡着，无奈他只好打开了手边的牛皮纸袋—刚才他一不小心就带了进来。
一本厚厚的白色的书掉了出来。他看了一眼封面。极其朴素的四个字印在白色封面的右侧，下面一行更小的字是作者的名字。
“《人生苦短》么……我不记得有这么一本书。”他咕哝着，大概是鹿晗审批过的吧，作为一个副主编他管得太宽了呢。“人生都够写差不多50万字了还苦短。”说话间指腹划过作者“黄子韬”三个字。
黄子韬啊，那个白贤手下的小作者，从来不拖稿，而且质量也很不错。貌似他能回忆起关于黄子韬这个人的所有消息就是这样了。他有点为自己的漠不关心感到惭愧。
既然睡不着，那么就只有看看这本书了。对于一个知名杂志的主编来说，一本散发着油墨味的新书显然比一张有点硬的小床更具有魅力。他小心地翻开了第一页。
“我的意识有两种。当我见到我自己喜欢的事物时，总有一个强烈的想法冒出来并认为这是讨厌的。”
吴凡小心翼翼地仔细读着这句话。内心里突然涌现出过去的一些事情。
“我讨厌这个人，但是我的意识却强迫我靠近他。我真的疯了！”
“我觉得有一个很强大的东西嵌入了我的脑子。”
“所以，我相信我不是孤独的。”
脑海里这最后一句话还在回响着，吴凡却沉沉地睡去了。这一觉仿佛是睡过了上千年的时光，冗长的一个梦慢慢的来了—
当吴凡挣扎着醒来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汗水像是瀑布一样沿着他光滑的颈部流淌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也无法将他空虚的肺部和缺氧的脑部填满。等过了很久他才恢复平静的呼吸，感叹那个梦境的真实性。他双手捧着脸，仍旧心有余悸地颤抖着。
在梦里他走在一条阳光明媚的乡村街道上，有一辆车快速从对面驶来，他理所当然地想要让开，却没想到被一束强大的力量扯往路中央，眼看着车撞上了他的身体，连疼痛感都是那样真实。在他意识的最后，他看见了车内的驾驶员。虽然有些不清楚，但是那双桃花眼还是深深地烙进了他的脑海。这梦是怎么回事？那个桃花眼的家伙又究竟是谁……
这是个噩梦。但是这个梦真实而强烈。
他陷入了沉思。
编辑部里电脑主机运转的声音和谐悦耳，时不时有电话铃响起，又很快被人接通后挂断。井然有序的样子别提多和谐了。不过吴凡没有对这样和平地不像是他们的工作表示赞许，而是面无表情的坐在自己的皮椅上，顺手抽了张旗下作者的住址，然后站起身来打开玻璃门。
“主编你要出去吗？”张艺兴从电脑里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吴凡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躯体。
“啊，没错。”他走出门去，在关门的一刹那说：“去找黄子韬。”他出门的时候发现公司大楼门口堆着一堆衣服，好像是印刷厂工作服，不过他也没太在意，启动了车子就走了。
午后的阳光在任何季节都是温暖的。在初春还微微有些凛冽的风里，吴凡摇头晃脑。原因是他正在满大街地寻找那个不起眼的门牌。
这个地方是市郊，偏僻而安静，矗立在日新月异的城市中，看起来就像一个被遗忘了的时光小岛。红色的砖墙就像那些老电影里常常看见的那种“爬满了爬山虎，阳光在午后咖啡馆里杯子里闪耀”，安静到整个人都会为此放慢脚步。音乐从立体声音响里缓缓流出来。像是在酒吧里才能听到的一首钢琴爵士曲，吴凡也不太记得清名字了。
吴凡的雷克萨斯沿着人行道慢慢地滑动着，眼角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路边“嘎吱嘎吱”打开的铁门。一个身穿蓝色风衣的高个子男孩拎着一个塑料袋走出门来，把它扔进了垃圾箱。很普通很平常的一个举动。吴凡正要转头继续寻找，那个男孩却突然远远地与自己对视了一瞬间。
那双桃花眼。
吴凡不受控制地用力踩下油门，突然加速起来的车子狠狠地装向了墙壁。一瞬间玻璃破碎安全气囊打开将他围堵起来，他的骨头好像都要被压碎了，但是内心里还是有个坚定地信念迫使他打开车门向那个蓝色的少年跑去。
虽然没有跑几步身体就软绵绵地倒下了。在他还能够看到的世界里，一个羸弱的蓝衣少年向他跑来，将他拦腰抱起的，却是肌肉发达的手臂。
雪白的天花板。
雪白的墙壁。
雪白的被子和枕头。
淡黄色的液体从一个高高吊在铁架上的玻璃瓶里由一根细长的管子流进他的手背。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医院。不知道为什么，医院里淡淡地消毒水和药水味让他感觉到意外地舒服。他并没有困意，可能已经睡了不短的时间了，但是还是闭着眼睛，让自己进入休眠状态。
“唔。”
他这时突然听见耳边有一个声音响起。就像是人类在熟睡的时候发出的声音，非常粘糯，却不会让人心里发麻。很舒服的声音，同时也说明了一个问题。有一个人此刻正伏在自己的枕边，并且保持着这样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睡了很久了。
等到吴凡的目光慢慢对焦好了，他才发现—这就是他撞车之前看到的少年。这就是曾经出现在他的梦里的男子。
乌黑油亮的头发像雪地里那种最显眼的黑色枯树枝那样，他的眼睛细长，一条卧蚕紧靠着眼睛下部，可能是因为本来就有黑眼圈的原因，卧蚕看上去有些像疲倦的眼袋。吴凡忍住了要伸手去触摸的欲望，而是就这么看着。
这个伏在他头边的男子看不出年龄。仔细看看他光洁的皮肤，估摸着大概不会超过25岁。虽然穿着简约英伦风的浅蓝色风衣和白色衬底长袖衫，但是却生的一张极其古典美的中国美人脸。对，标准的中国人，但是陪着这行头却也毫无违和感。
“嘿。”吴凡没打算吵醒他，只是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唔……”男子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眼睛。黑曜石一样璀璨的眼瞳几乎灼伤吴凡的视网膜。片刻后，男子清醒了些，粘糯的声音从他的鼻腔里不清晰地滑出来：“主编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主编？吴凡懵了。这编辑部里的人就算烧成了骨灰吴凡也认得出来，但是眼前这家伙他摸着良心说除了梦里见过真的没印象。但是吴凡是从来不会作为《EXO》杂志的主编公布照片的，所以能见到他并且叫他“主编”的，除了编辑就只能是作者了。
无奈他半天想不到怎么回答，废了老大的劲儿才挤出几个字：“……那个……你是哪位啊……谢谢你救我。”
天哪我在说什么！吴凡懊悔不已。人家都能喊出主编了就说明肯定是作者了啊！身为主编却毫不关心自己手下的作者，甚至连人家长什么样都记不得，这会遭人诟病的！吴凡啊吴凡，你的一世英名就要被一句“你是哪位”给毁了！
“啊？”黑发男子反应倒是很快，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吴凡的脸，“难道我认错人了？你是吴凡不？”
“对……我是。”吴凡继续厚着脸皮回答道，手心里却在冒汗。这下可完蛋了。人家都叫出自己的大名了。果不其然就是作者吧。尽管心里有万分不理解和难以解释，吴凡还是乖乖闭上嘴，努力地用看起来很无辜的眼神看着黑发男子。
“我是黄子韬啊，”他说着还撩开了额发，“就是白贤哥手下的那个。”
吴凡这会算是明白了。今天和这黄子韬可真是有缘到可怕啊，大早上的看他的灵异书，做白日梦又梦见他，开车在路上看见他就撞墙，这会儿好了，全是他了。
“啊，黄子韬啊，”吴凡故意压抑住内心里波涛汹涌的不知为何名的激动情绪，微微坐起，黄子韬以为他要下床，连忙压住他的腿，吴凡的动了一下，咧嘴一笑，然后接着说：“你挺好的，每一次都按时交稿。”
“实际上我没有拖稿的习惯。”黄子韬耸了耸肩，顺手拿过床头橱上的一个梨子，在吴凡面前晃了晃，“吃梨吗？”
“可以—如果方便的话。”吴凡简单的回答了黄子韬的问题。短暂的沉默过后，吴凡又挑起话头：“哦对了……关于你的那本最新出版的《人生苦短》……”
“……啊！”吴凡话音刚落，黄子韬突然叫了一声，红色的液珠沿着雪白的梨子滴落。吴凡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伸手抓住黄子韬的手腕，却不想后者力气大得惊人，一瞬间就甩开了。他一言不发的把手中削到一半的梨子放在床头橱上的一张纸巾上，然后看着流淌着猩红色血液的伤口，把手放在嘴边，含住然后吮吸。
吴凡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原本就润红妖冶的嘴唇，在鲜血的浸染下更加美艳妖娆。太吓人了，但是又是那么美。真的让人无法自拔。
大概是止住了血，黄子韬慢慢的舔了舔嘴唇，将嘴唇上干涸的血液舔下。原本吴凡想就这样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就这样倒下去睡，谁知黄子韬突然开口了：
“《人生苦短》不是我写的。”他压低了声音，好像是在讲什么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吴凡懵了。明明署名了就是黄子韬，何来不是他写的这样的谬论？难不成已经出版了的书会是找人代笔的？那鹿晗这小子也太不靠谱了吧。
“我没搞懂你的意思……你是说，那本书和你没关系？”吴凡干脆不顾后果地问出来了。
“……怎么说，也许还是我写的吧。”黄子韬有点苦恼地皱着眉，“某一天我在电脑前睡着了，再次醒来就是一周后，我记得我滴水未进，什么也没吃，但是我感觉不饿也不渴，并且word文档却显示我已经写了50万字……太不可思议了。还有更奇怪的—你知道么，有人来我公寓找过我，打开门了居然发现我正在做饭，而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吴凡简直觉得自己被骗被哄了，“你在那一个星期是无意识的状态生活吗？这太荒谬了！”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就是这样了。”黄子韬放弃地叹了口气，将那只梨子握回手中继续削，“其实我也不敢相信，但是我仔细看过了《人生苦短》，发现没有一点点情节是我构思的或者是曾经在我脑海里出现过的。我想，我可能是自动忘记了吧。”
含糊的解释过后，是冗长的沉默。
“其实我到书店去看过的。”良久，黄子韬将手中削好的梨子递到吴凡手中，语气平静而无关己事，“我的书，新书，旧书，毫无销量地摆在书店的最角落。你相信吗？他们曾经是那样辉煌的立在畅销书的架子上，但是它们终究只是纸制品，随着城市越来越猖狂的日新月异，它们落满了灰尘，慢慢褪色，堆在书店角落，堆在仓库里，甚至是扔在路边，或者是被用来垫桌脚，或者是流浪者在雨天燃烧取暖。它们带着我的青春我的爱，逐渐腐烂，逐渐化为灰烬—就是这噼里啪啦着火的声音，我的梦就这样化为灰烬了。”
“你太决断了。”吴凡接过梨子，清脆地咬了一大口，“你的出色自然会有人看见的，是金子总会发光。你要相信自己。千里马会有伯乐赏识的。”
“你的意思是，你是我的伯乐？”黄子韬挑眉，“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人才济济，我只是千山万水的一滴，不值得的。”
吴凡躺倒在一张巨大的床上。屋内光线昏暗，很微弱的精油味和淡淡萦绕的酒味让吴凡有些头晕。壁灯是暖黄色的，墙纸是棕色的，紫色的高档法兰绒窗帘奢华地垂在地面，漂亮的瑞士干花插在床头橱上的青花瓷花瓶里。随处可见高档的法国蕾丝简单地装饰着这间宽大的屋子。这里是市中心的黄金地段，这里房价近百万一平米，这里可以俯瞰这个城市，这是整个城市最高楼，这是吴凡—花了上万块住一晚的奢华酒店。
诚然，他不是什么有钱人。而且人就算再有钱，也不能花在高档酒店这种无聊事情上。吴凡也很纠结的，但是没办法，他大病初愈，怎么能就这样回到那个缺乏基本整理的凌乱的家呢？所以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花大钱住个好地方，一方面不折腾身体，另一方面也接着出车祸给自己放个假。
吴凡看着天花板，嘴里小声地哼着白天出车祸前车子内播放的那首钢琴曲，突然想到自己的车应该被拉去修理了，于是翻出手机查看交警有没有发短信。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就关掉，打算有时间一定去领回来。不过那首曲子还真是不错，爵士风感觉就像是在酒吧。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啦的水声。吴凡叹了口气。为了答谢救命之恩，他将黄子韬也带来高档酒店享福。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怪怪的，可能是只有一张床，也有可能是其他什么原因。
怕什么啊大老爷们儿的！吴凡狠狠地捏了捏拳头。
“主编。”
绵软的少年音在水声中依然清晰可辨。
吴凡下意识抖了几抖，问他：“什么事啊？”
“那个……我浴巾挂在外面了。”黄子韬关了水之后，声音更加清楚了—而且还害怕了。哎呦妈呀，这小祖宗什么东西忘记不好偏偏忘了浴巾！这下子进去看见的绝壁是裸体了……吴凡深吸一口气，大声回答道：“好，我帮你拿来！”
他推开浴室门那一刹那真的后悔了。因为……黄子韬貌似是要自己出来拿，他刚才将那句话的意思是让吴凡不要看……
所以，黄子韬练武者的体魄尽收眼底，吴凡差点高血压晕倒过去。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发烧了？”黄子韬打趣的看着吴凡绯红的脸颊。吴凡小声咒骂着，一言不发地进入浴室，一下子脱光了所有衣服，慢慢放了一浴缸的热水。
方才那人也在这里洗澡的吧。地面上还有没冲干净的泡沫。吴凡光着脚站着，怕滑所以没敢乱动。一池水很快就放满了，四周围住浴缸的玻璃门起了一层白白的雾气。
吴凡一步跨入浴缸里，一下子陷入温暖的水流当中。
过了很久，他突然坐起来，两眼无神，右手食指在玻璃门上飞快地写了什么，然后又很快的抹去了。
这一系列动作只用了不到3秒钟。吴凡继续倒在浴缸里，然后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