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话消失的时代》莱辛

1、第一章

　　车厢里一股热腾腾的人肉味儿，闷湿湿，臭哄哄。对面一个老爹低着头扒面，脚翘到我和齐六儿的屁股中间，灰指甲一片儿。

　　“你等会儿下车应该请我吃饭。”齐六儿低着头玩儿手机，一边道。

　　我瞧着窗户外边，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不能再低落。

　　大龄文学小青年，你可以这么说我。二十好几都快奔三儿的人了，抱着一堆没用的破稿纸爬行在成为巴尔扎克的旅途上，我自个儿有时候想想都觉得对不起我爸妈。没出息。

　　“这不科学，肠液从那地方是出不来的。”齐六儿道，伸手拍了我一下，“不过写得还挺带感。”

　　“滚。”我道，朝他翻了个白眼。认认真真写出来的东西一文不值，那只好靠写些带肉的东西糊个口儿罢了。

　　窗外是些零零落落的电线杆子，后边的田里绿油油的一片，小土房子的烟囱里‘突突’地往外冒着烟儿。黑的。

　　前面是一座山。不高，然而特别的绿，翠绿翠绿的那种。

　　鞍马山。

　　我们这次的终点就是在这儿。我接了一个杂志社的活儿，要写一篇有关山民的小文学，正儿八经的那种，最好能带点儿安妮宝贝的味道，年轻的女孩子爱看。

　　我眼睛亮了亮。

　　边上齐六儿放下手机，看了看那山，又瞧了瞧我，叹了口气儿。他手机挂件上那朱砂写的黄符伴着火车的节奏晃晃悠悠的。

　　我此行必有血光之灾，这神棍儿说的，他得跟着我消灾，不然我就是有去无回的命。

　　其实我觉得他只是蹭着我想来趟免费的旅游。

　　“其实我觉得黄色小说也是一条出路。”他就道，特别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个没妞儿的晚上都是看着你的小说打发过去的？”

　　我丢了个卫生眼给他，没搭话。

　　我还是想做小说家，靠写些自个儿喜欢别人也喜欢的东西过日子。

　　特别想。

　　“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古时候留下来的东西其实还没走到头儿？”隔了会儿，见我不吭声，齐六儿就道。

　　“信啊。”我道，看了看他。

　　“那行。”那齐六儿就笑了，又低头去看手机，一边伸手拍了拍我脑袋，“我看好你啊，小巴尔扎克。”

　　“滚蛋。”我道，对面那个吃方便面的老爹瞟了我们一眼，脚丫子晃了晃，低头喝了口面汤。

　　鞍马山很快就过去了，我就瞧见太阳亮得刺眼的一轮，挂在山边上，那上头的绿树小草儿和春天里的嫩芽儿似地好看。

　　说不得，我这山民小文章就一鸣惊人一炮打响，从此约稿的伊妹儿和小广告似地往邮箱里飞，我也能叼着根烟儿单骑走西藏，随便一篇游记下面就是一溜儿的点赞。

　　这他妈才是人生。

　　我的未来我的梦，也许都在这山上。

　　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