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长安》代佳人

2、第二节

　　这一次的黑夜，仿佛就是永夜了。
　　我好像一直在做梦，梦见有人摸我的额头，试探我的温度，有人半夜为我捏被子，有人喂我喝药，药苦苦的，却在那人轻柔的动作下我硬是生生的咽了下去。
　　除此之外，我好像就一直坠在黑夜之中。这感觉好似嫦娥姐姐熄灯的那个夜晚，那个浑身酒味的男子到来，我借不着光，看不清他的模样，那日在大殿之上终于瞧见他了，将军承晋，原来你是将军承晋。
　　“你到底是谁……”一声叹息声，这酒味我是闻过的，这么烈的酒，闻闻都醉人的酒，还有那滴泪，那个晚上，我都能忆起的。
　　可是我张不了口，倒在这空空的地方，我该如何告诉他，我是一株藤草，我是来还恩的，如何告诉他这一剑他不必担心，我没事的。

　　三十日之后，我才醒过来。
　　睁眼便是承晋。他勾勾嘴角，知道我醒了。我也笑了起来。承晋吩咐仙娥们给我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我这才担心的忆起，宗绪定要找我算账了，赖我辜负了他取得好名字。
　　我拔腿便要向灵园跑去，承晋却按住了我。
　　“你叫什么名字？”承晋问我。
　　“长安。”我瞅瞅他，脸有些红。他长得可真好看。
　　“为何救我？”他拿出了一把剑放在桌上，修长的手指抚摸过剑柄，把玩着剑穗。
　　“师傅教我，滴水之恩，应该以身相许……”我琢磨这要怎么讲清楚他有恩于我这个事实。他停住了，有些愕然：“师傅？”
　　我歪着头：“师傅宗绪，他说他是二皇子，你莫不会不知？”
　　承晋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说。他收好了剑，唤来两名女婢，对我道，“放心，明天她们会送你回去。”

　　一大清早，我便在宫外早早等着了，可无奈雅莲她们几个小仙娥的动作太慢，最后只得我一个人急急地先跑走。
　　承晋的将军殿离灵园颇有些距离，待我气喘吁吁的奔到灵园附近，却发现灵园已经被重重围起来了。那个天帝也来了，并没有乘轿，直直的立在那里望着门看。我参不透，拉过上次遇见的启艾，这一次她穿得格外漂亮。
　　“二皇子……”启艾咬咬唇，又绞绞手指，一脸的犹豫，“灵园已经被围了好些天了，天帝今儿个只是过来瞧瞧，上次大殿上那一剑……”
　　我还是没明白，宗绪的剑又是怎么？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当着他们的面推开了门，急急地找了一圈却不见宗绪了。这下心中甚是着急，不知道这师傅是否真的生我气，跑走了。
　　“你是长安？”天帝唤我。
　　我回头看他，点点头，不知道是否还须跪下去。
　　“宗绪还好吗？”除了天帝，其他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很好，每天都要吃很多饭呢。”师傅没教我骗人，我便不会骗，只好如实回答。
　　其他人又倒吸了一口气，我用余光瞄瞄，启艾瞪大眼睛看着我。
　　“是时候把他接出来了。”

　　我又被关在了灵园里。那天帝的法力自然比宗绪的厉害，我横竖都挣脱不开。心下才明白，原来宗绪以前并不像真的困住我，下的咒自然轻了些。
　　嫦娥今日倒没省油了，点了灯，我便看见宗绪踏着月光朝我走来。
　　宗绪敲敲我的头，我瞪着眼，看着他朝我做各种鬼脸，心下恍恍然。这几日宗绪都不归，我每日便睡得早，起得晚，脑海中竟都是承晋的模样。莫非我在他宫中住了三十日，便找了他的魔了？
　　“你个丫头又在想什么？”宗绪捏我的脸。
　　“你爹爹来寻你了。”
　　“我知道。”
　　“大殿上那一剑真是你射的？”
　　“幸好我下手不恨，否则你小儿连命都没有了。”他叹了口气，摸摸我的头，“长安，长安——”
　　“你真是——”我想了老半天，也找不着形容词来嗔怪他，便只好作罢。

　　天帝又站在了门口，仙娥仙官们跪了一地，我琢了琢磨，还是跟着跪了下来。
　　门开了。宗绪倚在门框上，大大的笑容。“你肯来接我了？”
　　“绪儿，跟为父回去吧。”
　　“如玉还是许配给他了？”“绪儿，妙音是你的姑姑。”
　　“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绪儿，妙音是你的姑姑，不是晋儿的。”
　　“你说话不算数。”
　　“绪儿，你还想重复三千年前的错误吗！”
　　天帝停住了，宗绪也没再说话，跪了一地的仙子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俩就这么僵持着，害的跪在地上的我都忍不住打瞌睡了。可是这个瞌睡还没来得及打，有个小仙娥就急匆匆的跑来，禀报说王母娘娘来了。
　　这下我便全然醒来，不仅因为王母的丈夫是东王公，是太后级的人物，而且因为我看见了跟在王母身后的妙音如玉。依旧是一袭红裳，她每行进一步，四周便有悦耳的铃铛声，原来脚踝处的装饰也是如此别致的。
　　“如玉，你去看看他吧。三千年未见的侄儿，难道不想吗？”
　　宗绪的表情有些僵，我偷偷瞥见他的手掌，已经凝结成拳。
　　“绪儿，不要再任性了。”那妙音的声音果然动听，可若只是听，断不会想到她的表情竟是如此寡淡。
　　“你——”宗绪这样说话的神态我是从未见过的，“你当真要嫁给他？”
　　“绪儿，承晋会是你的姑父。”
　　宗绪笑了，玄色的袍子把他的脸色衬得很是苍白。我咽咽口水，很是担心他这个样子是不是因为这几天没有回灵园没好好吃饭，身体才会这般差。
　　“那好。”宗绪笑起来时颇为好看的，“等你大婚当天，我一定跟你回家。”

　　“长安。”宗绪唤我，我木然抬起头，发现四周已经空了，只剩我一个人还跪在地上。“他们走了么？”我呆呆的问。宗绪伸出一只手来牵我，可我跪的实在有些麻了，身体难受得紧，怎么也站不起来。宗绪摇摇头，只好打横将我抱起来，一边嗔怪我重得像头猪，一边快步进灵园，把我放在床上。
　　很晚了，宗绪坐在床边费尽力气哄我入睡，我扯着他的手怎么也不依。“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宗绪佯装生气，一边挣脱我的手，一边恐吓我。
　　“师傅，你给我讲个故事吧。”我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怎么也不放。宗绪被我缠得无可奈何，只好拍拍我的背应我。
　　我听他答应，便心满意足的躺好，又不放心，再次跟他拉拉勾才阖上了眼睛。
　　闻得一声叹息后，我便入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