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自长叹独相思》念衣

1、第 1 章

　　天才露出一丝鱼肚白，薄雾蒙蒙，已经有勤快的小摊主挑着扁担在安静的街道旁摆着桌椅，拿下搭在肩头的白麻布，把小木桌擦得光可鉴人，又转身拉着风箱，看火旺了，立马坐上一锅水，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等着水开，不时看见几个衣冠楚楚的人走过或跑过，脸上还带着宿醉的痛楚。渐渐的，街上的小摊多了起来，但行人依旧没几个，几个小摊主便凑在一起话家常：
　　“唉，李大哥，刚才跑过去的锦衣公子是谁啊？这么早就出门了？”面摊儿的小摊主问道，不时还回头看看炉上的水。
　　“啊，那是陆家三少爷，陆凤明，他不是‘这么早就出门了’，而是‘这么晚了还没回家门’！”包子摊儿的摊主答道，顺手拿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递了过去，“来，尝尝我这包子，我老婆做的。”
　　“哎哟，这……这怎么好意思啊。”推托再三只好接过，在手里凉了一会儿，才敢下嘴咬，一口下去，劲道的皮配着咸淡适宜的菜馅，恨不得就这么留在嘴里，滑下咽喉，品出这馅里有香菇、芹菜、肉馅，还有煎得金黄的鸡蛋皮切成的细细的丝，三下两下解决了包子，走到已经开了的锅前，揭开锅盖，灼人的热气扑面而来，一边麻利的下着面，一边说：“嫂子手艺真好，包子做得真是好吃！对了，这陆公子是去哪儿了？一整夜的不归家。”
　　“还能是哪？他整日里泡在青楼里，要是陆家老爷不管他，他估计早就把家都搬到北街去了。”包子摊的摊主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客人，“哎，您要几个包子？都是刚做得的，您要什么馅的？肉的还是菜的？”麻利的拿着油纸包着几个热气腾腾，软绵绵的包子。
　　上林城共有四条街，都依着方向定了名。文人墨客风流才子大多聚集在东街，赏垂柳，听落雨，登高赋诗，好不风雅；西街多美食，酥脆的馓子，软糯的糖不甩，香甜的糕点，滑嫩的豆脑……连着吃上七天都不会重样；富贵人家大多聚集在南街，所以什么绸缎庄，胭脂铺，珠翠坊，古玩阁也都居于此；最是热闹的北街则多是青楼楚馆，白日里没什么动静，一旦到了晚上就热闹起来了。一座座房屋前挂着六角纱制宫灯，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化着精致妆容的笑脸，薄纱裹身的女子一手执丝帕，一手执团扇，斜倚在楼阁之上，一阵轻风吹过，手上的丝帕就落在了那个路过的少年郎的肩头，羽睫低垂，半遮住含情脉脉的眸子，团扇轻摇，半掩住羞涩微红的脸颊，从那绘着美人的团扇下轻轻飘出一句：“公子拿了奴家的帕子了。”言语间皆是羞意，声音好似在嗓子里转了十几个弯才发出声来。不觉间就痴了，抬步跨进门内，一个满头珠翠的肥硕女人就迎了上来，过了一会，便从里面传来了尖锐地声音：“怜儿，有人找。”不觉间将万贯家财都捧进了红纱帐，到最后却落得个人财两空，口里骂着“妓子无义”，愤然离开。
　　“轻墨，我跟你说哦，那个落红阁里的尚琦姑娘那叫一个美啊，一颦一笑好似勾你魂一般。啧啧，要不是因为我爹，我定要娶了她给她个名分。我可是认真的。”陆凤明此时正倚在东街的泼墨阁的窗前，喝着茶，眺望着窗外，远处垂柳依依，青石板桥上有人彳亍着，时而停下低吟几句，复又前行，行人皆是一副儒生的打扮，青方巾包着发，一身熨帖的袍子。陆凤明随手取过一枚椰酥糕，轻咬一口，皱着眉挑剔道：“唔……这糕点味道真不怎么样，还是西街的凤梨酥好吃，香甜软糯，砚糕也不错。”一脸不情愿的吃完了手里的糕点。
　　“呵呵，你哪次不是这么说啊。”顾轻墨轻笑道，“要是被你爹听见，估计又得罚你在祠堂跪上一夜，还不给东西吃。”手里摩沙着瓷杯，杯里的茶叶在热水的冲泡下，慢慢舒展开来，映得整个杯子里的水都是湛清碧绿的，又取过他面前的椰酥糕，尝了一口，便放下了，说道：“这糕点也没你说得那么难吃吧？果然是西街的东西吃多了，连口味也刁钻起来了。”说罢，拍掉手上的碎屑，喝了口茶压一压。
　　“唉，轻墨，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那样，一心只读圣贤书，天天只在家里的书房和东街的泼墨阁两个地方来回转，在家里读书，在东街吟诗，你不累我都替你嫌累。”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还不等顾轻墨回答又说道：“说什么‘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看都是诓人的。不行，我得带你体验一下正常人的生活，不然再这样下去，你读书读得都快成傻子了，走。”说罢，丢下几锭银子结账，拖着顾轻墨飞快的下了楼。
　　西街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香味，不同于东街的油墨香，也不像北街那弥漫着的脂粉香味，油炸的酥香味，蒸煮的水汽香，甜点的香甜味……混在一起就形成了细节所特有的香味，也形成了细节的一个习惯——闻香寻美食。此时，陆凤明已经一脸满足的拖着顾轻墨站在西街街口，抽动着鼻子，正准备跨步进入去找美食，却突然被顾轻墨拽住了衣袖，疑惑地回头，看见了他紧紧的抓着他水蓝袍子的暗云流纹的衣袖，微皱着远山似的眉，点漆似的眸中流露出些微恐惧：“真的要进去吗？”脸色涨得通红，“这……这里、人太多了吧？”一紧张口吃的毛病都出来了。
　　陆凤明苦笑着看着这个平时跟自己谈笑风生的才子，此时竟然像自家邻居家的五岁孩子一样怕生，沉下声音，温声安慰道：“没事的，里面人不多的，进去后，我给你买徽墨酥吃好不好？乖。”陆凤明估计打死都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倔强的书生死都不肯进去，俊脸憋得更红。最后总算是把顾轻墨骗进了西街里，自己也依言给他买了徽墨酥，看着他咬了一口，赞了一声“味道的确不错”却再也不碰了，以为是他不爱，就又给他买了些其他的点心，紫薯糖不甩、椰奶冻、蜜橘果等等，可顾轻墨都只是浅尝一口，淡淡的赞一声，就放下了。于是，当处于即将崩溃的陆凤明咬着白牙，问他是不是点心不合胃口，怎么就吃了那么一点时，着雪白暗金绣纹袍子的书生轻轻抛了一句话：“此时已过未时，却还未到申时，实在不合时候，家父有训‘食有时’，浅尝已经足够，多食实在不宜。”说完后，骨节分明却又温润的手指依旧紧紧抓着水蓝袍袖，明亮的双眸盯着在风中石化的陆家三少爷。

作者有话说

　　唔......新人新文，但愿不会太渣【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