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仙君把扇摇》幺祭

1、三万年

　　九重天之上，仙雾缭绕的瑶池里各路神仙扎堆寒暄，低声八卦天庭人间的各类新闻。
　　蟠桃园的蟠桃一万年结一次果，王母一万年设一次蟠桃宴，宴请各路神仙。于是每一万年里总有那么一天，瑶池里会热闹得像菜市场。场面虽与仙人们往日里仙风道骨的模样不相符，天帝倒也乐得难得轻松。
　　汐珏坐在自家哥哥身旁，一边偷眼瞄着清丽脱俗的仙娥们，一边砸吧着嘴将杯盏中的桃花酒饮尽。这天宫里又新添了不少年轻漂亮的仙子，真真是赏心悦目。
　　东海龙君半月前去西天听禅，禅会尚未结束，又不能搏了王母的面子，这才令长子城珏和幺女汐珏参加蟠桃宴。
　　弦乐暂歇，城珏抬起宽大的袖摆遮住半边俊脸，另一只手按住汐珏欲拿酒杯的手，低声道：“咱能矜持点么，仙娥虽美，你也不用这么看吧。”话未落音，七道虹光射进瑶池。十二名持宫灯的仙娥衣袂翩珊落入瑶池，一身金碧辉煌的王母身后跟着天界的七位公主。众仙纷纷起身参拜王母。汐珏也伏着身子，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三万年，小侄子都会跑了，王母居然越来越年轻，看这容貌身量，要说她与七位公主是姐妹也能让人深信不疑的啊。
　　城珏起身顺带拉了一把正在愣神的妹妹，凤眼一挑，目光里含了一丝警告的意味：“当着这么多神仙的面，别给我出乱子。”汐珏撇撇嘴，仙娥已呈上蟠桃，装在水晶制成的盘子里。其实一张玉案上只有五个蟠桃，琳琅满桌的都是一些常见的水果和五千年一酿的桃花仙酿。汐珏挑出一个最大的蟠桃张口就咬，城珏扶额饮酒，一副“别说我认识你我觉得丢人”的样子。
　　汐珏也不介意，眯着眼睛看瑶池中央起舞的嫦娥仙子，来这一趟果然不亏。
　　“……哎，那位就是东海五公主汐珏。”
　　“哪个啊？”
　　“蓝粉衣裙的那个仙子……”
　　汐珏有些不爽，身为一名神仙，背后八卦就够有失仙品的了，况且还离着八卦的对象这么近。
　　“……三万年前她与天庭二殿下割袍断义的事啊，听说自那之后这汐珏公主性情大变，日日买醉。”
　　“二殿下不是与凤凰族的橞趾公主有婚约么？”
　　“那是后来二殿下移情别恋，这事当年在天庭闹得沸沸扬扬……”
　　汐珏捏了个诀，一颗蟠桃核正中那位喋喋不休的白衣神仙脑门。
　　“哎呦，谁打我！”白衣神仙痛呼一声，脑门上肿起一个大包。众仙闻声纷纷回头望他，白衣神仙在王母不满的目光里起身作揖：“小仙失态，王母恕罪。”
　　汐珏看着白衣神仙脑门上那颗肿的发亮的大包，又饮了半杯桃花仙酿。嫦娥仙子转得她有些发晕，“我去透透气。”城珏闻言望望四面无遮掩的天空，侧头想说这里不闷啊，刚一张口扫见天界二皇子霂阳携着凤凰族长公主橞趾从云头落下来，于是出口的话立马换成“你去吧，甭回来太早。”汐珏应了一声，起身退出去。
　　毕竟几万年没上来过，有些路早就记不清楚，在天宫里兜兜转转，最后居然进了蟠桃园。汐珏麻利地攀上一棵桃树，倚在树杈之间啃蟠桃。心血来潮向着远处云层大吼一声：“良辰美景奈何天！”这是之前她和霂阳偷偷去人间时听到一句话。
　　酒力发作，汐珏傻乐一阵，胡乱踢掉脚上的靴子，晕晕乎乎睡过去。一松手没啃完的半个桃子掉下来。
　　霂阳下意识伸手接掉在眼前的不明物体，沾了一手黏糊糊的桃汁。他若有所思盯着被啃的完全不是桃样的蟠桃，仰头看向树杈之间酣睡的少女。汐珏两颊泛着红晕，斜靠在树上，沉睡的模样甚是可爱。
　　霂阳扔掉半个桃子，从袖中摸出一方绣着鸳鸯的云锦帕子。毫不客气地将手上的桃汁蹭到帕子上。一双栩栩如生的鸳鸯被桃汁染的脏兮兮的。
　　汐珏在梦里傻笑出声，翻身从树上掉下来，正落在云里。霂阳默默思索一阵，闪身入了汐珏的梦。
　　汐珏的梦境异常鲜活，没有阴沉的天幕和黑夜。霂阳站在梦境末端，梦境里的汐珏还扎着包子头，约莫是三万岁的模样，粉嫩的脸上稚气未脱，脚裸上带着两个银铃，穿行在凡间拥挤的街道上。画面有些熟悉，霂阳忍不住想戳戳她的包子头，汐珏回头喊了一声：“霂阳，你看这个！”随后人群里挤出一个白衣少年，玉簪金冠，异常显眼。那时候的自己也就四万岁多一点点，父君还没让自己接触朝政，自己也没这么没日没夜的批文书。霂阳摸摸自己的脸，暗叹一声，年轻真好啊。
　　梦境里的世界突然开始天塌地陷。那是龙母大限将至，汐珏持着拴天链，不顾天条约束只身闯进八荒之巅。她锁住守在八荒之巅的天兵天将魂魄，取走定魂珠。霂阳持剑与她相对而立，最后剑刺进汐珏胸腔里，定魂珠还回八荒之巅。不久之后，龙母的魂魄就消散了。天帝顾惜天界与东海的情分，定魂珠无恙，也便没有再追究汐珏的罪过。
　　画面再转，汐珏和二哥玉珏去凡间降雨，凡间有供奉龙母的庙宇，汐珏站在龙母像前哭得双目红肿，玉珏劝不住，干脆打昏她直接带回龙宫。霂阳抽了抽嘴角，这到底是不是亲哥。再后来霂阳与凤凰族的橞趾长公主订婚，龙王来贺，前脚刚踏进凌霄殿，后脚玉珏挥着长枪杀进来。张口大骂霂阳负心汉，凶神恶煞的样子委实与那副俊朗的好皮囊不相符。汐珏倒是愈发沉静，面无表情抢过霂阳手里的剑，手起剑落，一截衣摆落在云雾里。
　　“你我，恩断义绝”。
　　这样一绝，便是整整三万年。霂阳不是没去找过她，可那只老乌龟每次都带着他满东海乱兜圈子。汐珏在水晶宫里，用镜花水月的法术看他随老乌龟转圈子，一脸漠然。
　　要处理的文书越来越多，渐渐地霂阳也顾不得常去找她。而汐珏吃喝玩乐，整日穿行在天鬼人三界，竟连东海都不回了。

　　汐珏酒醒时已经在大哥城珏的云头上。城珏驾云很稳，隐隐能闻到海水腥咸的气味。
　　“蟠桃宴完了么？”汐珏坐在云里往下看，城珏难得没搭理她。片刻便到了东海上空，城珏掏出辟水珠扔下去，跳下云头。汐珏正纳闷地想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忽然下面抛上来一截捆仙索，汐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下云头，一路扛回水晶宫。
　　“南山经被打开，有人在大荒放出了上古神兽饕鬄。”城珏捏诀捆仙索，“天帝令西南战神和二皇子霂阳查这件事。”
　　“饕鬄，不就一吃货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汐珏有些不明所以。“吃你妹啊！”城珏愤怒了，“你知不知道上古神兽是什么！除了青丘九尾狐族的老族长，凤凰族的凤凰神鸟，龙族守护八荒界的青龙，就只有饕鬄还存在。而南山经是开启大荒的关键，传说只有上古神祗才能开启……你有没有在听？！”
　　“说重点。”
　　“因为你是大司乐战神座下大弟子，‘且三万年来游历六界见多识广’，所以霂阳请旨，让你也跟着一切查这件案子。顺便将饕鬄神兽送回大荒。”
　　汐珏听明白了，这摆明是让人卖了。她深吸一口气，果断捏诀瞬移。她就知道天宫不能随便去，绝对是个是非地。几颗蟠桃就要为天帝卖命。太不划算了吧!上古神兽！搞不好小命都要玩完的。她自认为不是个有大无畏献身精神的仙，先闪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