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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尼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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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
“尼尔。”
“没有姓？”
“没有。”
“几岁？”
“九。”
“监护人...你家里有什么大人？”
“没有，就我一个。”
“很好。”
在被有些焦黑的白炽灯照亮的审讯室里，苍蝇向光源飞舞，中年警【察手中的记录有阴影在动。
他面前是这晚送来的犯人，被抓【住的现行犯——一个拥有乱糟糟的褐色短发，衣服沾污破旧且不合身还全身是伤的九岁小男孩。换做在世上别的什么地方的警【察可没法对这么一个犯人如常工作。
但他不一样，因为这里是黑格尔市的警局，他是在这里工作了3年的警【察。黑格尔市通称“黑暗街区”，这里每天都能找到好几具死【于【非【命的尸体，这样的孩子他也时常看见。有时他会和同僚会秉公处理，有时却未必。
这个孩子，也在“未必”的范畴里。
警【察抬头看着对面的人，他垂着脑袋，瘦小的肩膀像不堪重负一样耸拉着。眼睛是冰蓝色的，但此刻看上去却不怎么漂亮，因为太像一个散发着冰冷寒气的空洞。
典型的黑街小鬼。
他想起几个月前被自己开【枪击毙的几个小孩的尸体，也大概是这个模样。那是些饿疯了的抢劫犯，他们深知监狱是更可怕的地狱，于是疯狂的向警【察进攻，最后他和他的同僚成功把他们全部杀死，对此他没有什么愧疚。
“你在金杯酒吧的骚【乱中被抓【住，5个客人被烧伤，其中一名被小刀捅【进了院，那里工作的一位公民举报这一切都出自你手，你对此有什么话说？”
叫尼尔的男孩沉默了一会儿。
“你打算默认吗？”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抬起头，直视警【察的眼睛。“我看见了，你说的那位公民就是莉莉小姐吧。”他幽幽的说道：“一个漂亮的妞儿，满脸和善的妓女。”
警【察皱起眉。“你想说什么？”
“曾经，我妈也是妓女。”尼尔突然冷笑。“都是一样，大人都是这么......自私又下【贱！没错，一切都是我【干的，为了那个婊【子，她曾经让我以为是个好人，我这辈子第一次遇见的好人...还给了我一杯牛奶...然后我就相信了她，觉得可以为她做任何事。今天白天的时候，她哭着求我救她，说她不要再做这份工作了，说一个变【态盯上了她，她会被他玩死。于是我放了这把火，又把她害怕的那个人捅得再也玩不了女人。”
“然后，她背叛了我。”
背叛，尼尔一想到这个词他就感觉自己全身的细胞都被仇恨占据，眼前发黑。
【尼尔，my swеet baby，等你爸爸回来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一起去大都市过好日子了哦。你会有好多好多的糖果和玩具，还能去学校读书，那里有很多小朋友陪你一起玩。】
【尼尔，乖，别跟上来。】
【......妈咪？】
【这是妈妈最后的机会，你一定会希望妈妈过上好日子的对不对？】
【那个人不喜欢拖油瓶，那里的人也会看不起你这种......肮脏，出身下【贱的私生子的。知道什么是私生子吗？这里到处都是，没有被神祝福而降生的孩子，都市不适合你这种孩子居住。】
【...骗人，那不只是因为爸爸和妈咪没有结婚么。】
【...没这么简单！你还太小了，什么也不懂。】
【老实和你说吧，你爸爸早就忘记我们了，他自个儿在大都市傍上猪一样的有钱婊【子锦衣玉食，而我就在这里熬，忍受着只会在街头乞讨的你，你能马上带我过上好日子吗？如果不能，就别再跟过来。】
【你已经拖累了我很久了，现在我看见你就烦。】
“真好，有钱的大老板用一大叠票子悬赏犯人，现在她有钱了，可以远远离开这个鬼地方到大都市里过好日子，就像我狗【娘养的爹妈一样！”
仇恨和暴怒好像代替了血液一样流遍全身，冲破了头脑所有理智的局限。他突然站起来一脚踹翻身前的桌子，以看什么肮脏的东西的眼神迎向警【察看死人的目光，用力唾了一口在地上：“要杀要剐随便你们，屁【眼里也塞满了钱的贱【货！”
*****
犯人在进监狱之前得有许多准备，哪怕是在已经乱七八糟了的黑格尔市也是这样。
尼尔刚得知自己要被拘留3天，3天过后他要上法庭，当然，谁都知道那只是走一个过场，黑格尔的法庭早就名存实亡，人民甚至传说很多犯人被送进了前门后马上就从后门被推了出来。
他现在心里全是恨意。监狱里老是死人，因为牢房不够犯人们也需要发泄。但他不想死，母亲像扔垃【圾一样扔掉他之后，他痛苦过，迷惘过，但最终挺了过来，并下定了决心——他要变强，要过得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好。
他不觉得世界对他有什么不公平，它只是好心的早早告诉他相信他人，依赖他人是多么白【痴的一件事而已。
他人都是敌人，他人都是畜生。
当年的他秉持着这股信念，不再和流浪儿一起乞讨，找到比他早退出这个群体的一伙人。他们由一个叫红蛇的十四岁小子领导。他努力加入了他们，和他们一起偷盗，抢劫，四处斗殴，玩弄刀子和手【枪，虽然经常搞得自己全身是血痛得要死，但至少能有几顿饱饭，身体也变得强壮起来。
他一直努力思考着，这里很少孩子会像他那样规划未来。他想过自己要怎么变得更强，闯出名头来，学习那些有用的手段，赚到大钱，最后他要成为黑格尔的统【治者，他要把阴影侵入到父母生活的大都市里，告诉那里的人们什么叫做黑暗和恐惧，然后降下毁灭——这是他的梦想。
没人会希望自己的梦想就此葬送。
*****
拘留用牢房里原本已经有两个人。
第一个是满头金发的壮汉，耳钉鼻钉唇钉一应具全，恶俗的纹身一看见尼尔就开始难看的扭曲。“嘿，送个妞儿来行不行！？”他对尼尔背后的警【察们喊：“虽然我也不太介意小男孩，但全身颜色快死的货不在考虑范围内。”
“他自己摔的。”警【察之一——就是先前审讯尼尔那个把尼尔摔了进去。“而且小孩子本来就是动不动就要死掉的东西，斯曼先生也这么认为。”
尼尔隔着铁栅对那警【察吐了口血沫。
“哦。”壮汉领会了。“得罪了斯曼先生的小畜生吗！哈哈，被谁揍的——他的手下？那些条子？还是两边都有？”
尼尔冷冷的看着他。这个壮汉听到警【察的话之后明显心情大好，用屠户杀猪时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想杀了我。
那个警【察让他来杀我。
我必须让他死。
因为他是仓促丢进来等宰的鸡仔，所以还没被搜身，鞋子里还藏着把小刀。但没被搜身也是有理由的，单凭一把一指长的小刀他杀不了任何人。
这把小刀还是红蛇给他的，团伙里每个人都有。而他会遇上那个叫莉莉的妓女完全是因为半个月前被条子追的时候一个同伙害怕自己被抓【住，于是用力捅了尼尔大【腿一刀再狂奔。那次莉莉掩护了他。
他看着那壮汉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过来，眼睛骨碌着，瞥见了牢笼里另外一个人。
那人全身都裹在灰扑扑的布里，看上去很高大，死气沉沉的由始至终都一动不动，尼尔甚至看不见他胸膛的起伏。
“哦，你对他感兴趣么？”壮汉看见他的举动，露出玩弄老鼠的猫一样的微笑。“听说是个在斯曼先生的地盘吃霸王餐的流民，当时为了抓他还折了不少人呢。结果几下子就被我废了。”
他在炫耀？很好！
尼尔露出害怕的表情。“你怎么废掉他的？”
“就这样！” 壮汉比着尼尔看不懂的乱七八糟的手势，“我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用力踩他的肚子，扭断他的手，掐住他的脖子，然后打碎他下巴，挖他的眼睛——”
“可他怎么会一动不动的任你打？他看上去很强壮。”
“他是个草包，没我厉害！”
“你让我去看看。”尼尔在壮汉的瞪视下瑟缩一下。“让我看看他，还是你不敢让我检查？”
“哼，有种你就过去吧。”
壮汉咧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不过他还没死，小心你的脖子。”
*****
半死不活的灰袍人对尼尔的靠近毫无反应，他好像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尼尔完全没看见呼吸的动作，但当他摸上那人的皮肤时，却感觉到几近灼烧皮肤的高温。
尼尔忍着烫没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摸上了灰袍人的脉搏。
......一分钟有一千下吗？
但很可惜，这人怪是怪，就像垃【圾场里偶尔会出现的那些畸形，可身上没任何武器或别的有用的东西，身边也没有。
怎么办？
壮汉还在看着他，满脸冷笑。
“......”
“怎么了，小畜生确认了吗？”
“...差不多。”尼尔一咬牙，拔【出鞋子里的刀，在布堆的掩盖下将刀刃用力刺进了这怪胎的身体。
下一瞬间，他整个人飞了出去。
*****
石墙粉碎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但那一瞬间，没有人能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在现场但离现场也不远的人们来说就是一声一声又一声可怖的巨响在不断的响起，尖叫声和惨叫声由远及近，他们发着愣，直到眼前的白墙突然像火山一样喷发，满天石灰中无数巨石飞出，身边的同僚一个一个的被砸倒，剧痛迷蒙的双眼中隐隐捕捉到一个巨大的奔跑的人形黑影，死血一样的红褐色皮肤，全身的肌肉不断暴长，整个人有近三米高，满口獠牙——
獠牙......
它突然揭开一块巨大的石板，从下面扯出一个人来，那人惨叫着，被它一口咬进腰部，嘴巴一张一合，咔叽咔叽的，血和肠子流了出来，它抱着那人半截的尸体像啃香肠一样把他啃得只剩下一个骨架和一个脑袋再随手扔到一边，再揭石块找另外一个活人。
幸存者盯着被扔到身边的，连着猩红骨架的红色脑袋。
那是他朝夕相对的同僚，现在，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陌生——
*****
尼尔是被尖叫声骇醒的。
他睁大眼睛，只感觉自己上半身都痛，而下【半【身没有了任何知觉。看到了压在自己身上的巨大石板时，他心想，怪不得。
他努力看了看自己能看见的周围，到处都是碎石，还有一大伙半死不活的人，半截都塞在石缝里，或者被飞走的铁条穿过了身体，看起来都死了。他还看见了那个金发壮汉，脑袋被石块砸个稀巴烂，看起来死透了。
目标初步达成，他没死，而他已经死了。
打个60分，因为自己好像也要死了。
看着红色的血从覆盖自己的石板下大片蔓延出来，尼尔故作轻松的想着。他从小看着死人和杀戮长大，杀人和尸体，对黑格尔人就像路边交【配的狗一样是习以为常风景。尼尔自己也亲手杀过人，他6岁就跟着红蛇，红蛇会叫他把刀架在人质的脖子上，如果他敢乱来，就下刀。尼尔听命下刀了不止一次。
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反正不止自己一个死。他开始这么想，然后他哭了。
泪水不断从这个九岁男孩的脸上滑落。
但他自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他只觉得很烦，哭着死一点尊严也没有，一点也不帅，还会被嘲笑。他以前从来都不会哭，肚子饿到死的时候没哭，不得而去乞讨的时候没哭，被人当狗一样踢的时候没哭，被难听的嘲讽的时候也没哭，被抛弃被背叛的时候更没有一滴眼泪......为什么这个时候偏要这样呢？他开始生起气来，用力抹着，但泪水却没有停的意思。他发火想要把自己的眼球挖出来，这样就不会再流泪了。他想起了那把刀，开始四处寻觅。
左边没有，右边没有，上面没有，哪里，在哪里——他眼珠疯狂的移动，突然向外一瞪，他看着自己紧抓在手上的刀，露出坏掉的怪异笑容。
找到了......
哪怕被打飞出去，哪怕快要死掉，他也没有松开握刀的手。
很好......
他大脑功能完全紊乱，思考能力几乎完全丧失——作为一个年幼孩子的他已经无法承受再多过度的痛苦，绝望还有悲伤，于是心灵的防御机制使他变得偏激而麻木——这点也毁了他，使他此时做出正常人无法理解的举动。
他把那沾着漆黑污血的小刀整个儿扎进了自己的左边眼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