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浮尘》金陵晓风

8、第八章 知音

　　那吕敬之饶有兴致地看着欧阳络，浅浅一笑：“好啊。”说罢，继续喝着自己的酒。
　　欧阳络觉得自己有些直接，吕敬之却这么答应了，心中不由多了几分亲切感。
　　“看来，敬之兄和以诺一样不喜欢那诗会。”欧阳络小声道。
　　“敬之不喜欢，是因为那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诗会。”吕敬之小饮一口，望向远方。“不过一场给郦都人溜须拍马的闹剧，还美其名曰什么诗会。不过可惜了那里面真正的有才之人，在如今这时局下，无论作的诗里有多华丽的词藻，却只能沦为郦都人面前的小丑。”
　　这正道出了欧阳络心中所想，她冷哼一声：“文人有才气就得有骨气，不然算什么真正的有才之人。”
　　“所以……这儿最好。只是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他顿了顿，“所以在这儿能遇到以诺兄，也算一种缘分。”
　　“呃……”欧阳络被他这么一讲，突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你喜欢这世道吗？”吕敬之问道。
　　“说不上喜欢和讨厌，只是时常有顺心的事和不顺心的事，但这些事都不会改变我对这世间的看法。”
　　“你没有感觉，那恐怕是因为你比我年轻，见过的还太少。当等你真正认识到这是怎样一个乱世的时候，便不会再喜欢这世道。”
　　欧阳络听了这话，似乎在吕敬之眼中捕捉到了一丝忧郁与沧桑。
　　“听你这么说，你一定见识过很多吧？”
　　“北伽云、熙国、缙国，三国我都跑遍，什么样的苦难、什么样的战争我都见过。只是到了现在……”吕敬之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却连自己想要什么都搞不清楚了。”
　　“为什么会搞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呢？我觉得能像你一样，一个人潇潇洒洒地在花丛中饮酒就是一种幸福。”
　　“是啊。”吕敬之又报之以一笑，“所以这两年，我已渐渐看开，不再为情所困。但有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某一块地方还是会隐隐作痛。”
　　“为什么？”
　　“我爱过一个女人，她……却因我而死。我曾经以为我追求的总会得到，但现在无论我再努力，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反而赔上了她。”吕敬之自己也觉得奇怪，平常孤独的他是不会和任一个人说这些的，即使酒喝的再多也不会，但今天，却不自觉地愿意和一个陌生的少年分享。
　　几句话，就是他的故事。
　　一个简单的故事，却是一个无论如何都令人觉得伤感的故事。
　　望着他黯淡的神情，欧阳络心里很难过，不仅是为吕敬之，也是为自己。
　　没想到，他这样一个看似冷清恬淡的人，竟也有过如此伤感的过往，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但至少，他有过。而她呢？对林易川，她是有感情的，但那只是一种依赖之情，或许根本不是真正的爱；林易川也确实对她好，但对她再好，她的地位竟也不如他的家族生意。
　　“不过，现在我已经学会了看淡，所以这两年，虽然身处乱世，但我依然游历大江南北，以减轻自己的痛苦，可却永远不会遗忘。终归……我是欠她了。”
　　“确实，很动人，很感伤……”欧阳络叹了口气。
　　“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吧？”吕敬之道。
　　“我……其实我也没什么故事。”欧阳络苦笑，在吕敬之面前，其实自己从前经历过的一切都微不足道。但为什么，总有那么一缕淡淡的忧丝在她心中蔓延？
　　“其实我觉得我有的已经很多啦。但，一想到汉人在熙国的屈辱地位，娘的早逝，哥哥和爹爹的矛盾，我在爱人眼里的卑微……我总感觉幸福是那么易碎，那么难把握。”
　　听着欧阳络的缓缓叙述，吕敬之不可思议地将目光投向她那秀气的脸上，她的语气……并不像男子，难道，她是女孩？
　　说着说着，欧阳络把目光转向吕敬之的另一个酒壶。她极少饮酒，最多不过在宴席上喝那么一两小杯，也从没醉过。但今天，虽有外人在，她心中的压抑却逼迫着她作出尝试。
　　“都说一酒解千愁，今天我要看看，这酒能不能解了我欧阳以诺的愁。”欧阳络拿起酒壶。
　　吕敬之有些迟疑，毕竟，他不想和一个女子喝酒。但看到欧阳络坚定的目光，他道：“好，今天我吕敬之便和以诺兄一醉方休。”

　　不知不觉，几口酒已经下肚。
　　她和吕敬之两人默默无言，只是坐在一起喝着酒，却有说不出的默契。
　　欧阳络顾及形象，当然她自己也不习惯，并没有很豪放地大口大口地喝酒。但她酒量很小，因此喝了一半却已经醉了。
　　“敬之兄……”欧阳络开口，“你知道吗？有一个人，从小和我感情很好，我们马上也要成亲了。可是现在我仔细想了一下，却觉得我不是真的爱他，有的只是对他的依赖和感激。他好像也不是真的爱我……我，真的很迷茫……”终于，她忍不住流下了泪。
　　“真的……是个女子？”吕敬之心想。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心中多了无尽的怜惜之情。
　　本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安慰她，却觉得不大合适而放弃了念头。
　　“既然已经对爱产生了怀疑，就应该遵从自己的内心。如果爱他就奋不顾身地跟他在一起，如果不爱就要放手。”吕敬之说道，他不知道这样说会帮了她还是害了她，但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而且……这番话可以让她活得痛快些。
　　“如果勉强自己，让自己不痛快，何苦呢？“如果她不痛快，或许他自己也会不快乐。
　　欧阳络怔住，吕敬之说的，何尝没有道理？
　　“谢谢你，你说的……我会想想。敬之兄啊……没想到，你……你也算是我的知音了……”欧阳络的脑袋已经开始有些晕忽忽。
　　意识到欧阳络的不对劲，吕敬之劝：“你好象醉了，休息一会儿吧，别喝了，也什么都别说了。”
　　吕敬之边说便夺过欧阳络的酒壶，可欧阳络却像什么也听不到似的，从衣服深处掏出了那个一直贴身的护身符——金丝络。
　　从小到大，爹娘时时刻刻叮嘱自己金丝络要跟着自己，却一定不能示于人前，否则会有大凶之事发生。这么多年来，欧阳络早已将金丝络当作了一个不会说话的伙伴。每当一个人独处时，她便会偷偷掏出金丝络，和它说着知心话儿。
　　但现在，已喝醉的欧阳络显然忘了旁边的吕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