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夜无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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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宁二年，熙国幽州。
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夜。
天空中不时飘落几瓣晶莹剔透的雪花，各家各院关紧了门户，一些没睡意的孩子却忍不住淘气地把小手伸出窗外，让冰凉的雪花融化在自己的掌心中。
其实幽州是个时常下雪的地方，下雪本来不足为奇，因此除了孩子没有人会因为雪转移自己的视线。
欧阳络便是如此。
快十六岁的她已不算小，身形已体现出成熟女子的婀娜，冻得通红的鹅蛋脸上嵌着娇艳欲滴的嘴唇，一双眼睛中透着焦急的神色，望着门外的方向。即便狂风吹散了她的头发，雪花凝结在她漂亮的睫毛上，她也没有任何察觉。
“小姐……天太冷了，您还是加件衣裳吧。”一旁被欧阳络忽视很久的丫鬟青花小声道，将一件斗篷披在了欧阳络的肩头。
伴随着一声叹息，欧阳络转头看着青花，不禁喃喃：“哥哥他……为何还不回来？都这么晚了……”
青花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自用过晚膳，欧阳络便一直在院内的后门等待，只让青花去告诉爹爹自己已然睡下。一直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可还是不见哥哥的踪迹，同样的话，欧阳络已经不知问了多少遍。青花能做的，只是握紧欧阳络冰凉的双手，不出声，静静地陪着小姐。
欧阳络的父亲欧阳安，是幽州范阳县县丞。欧阳安虽算不得达官贵人，但因为治理得当，在地方还是很有声望，家境也比较宽裕，全家上下有十数个仆人，青花便是其中之一。她从小跟着小姐一同长大，感情十分深厚，对欧阳络也十分忠心。
“络儿。”一声低沉的叫唤传来。“原来你没睡啊。”
他的声音显出无比惊讶之情，这自然是欧阳安来了。
他拍拍女儿的肩膀，欧阳络转身看着自己的爹爹——虽然不过四十来岁，但爹爹确实是老了，眼角的皱纹愈发明显，两鬓也已斑白。欧阳络心中明白，爹爹平日操劳，再加上哥哥并不让爹爹省心，不服管教，整日在外头游荡，又不肯参加科举，更是让爹爹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欧阳络心中愧疚，刚想张口对爹爹解释些什么，却被他的一个手势给打断。“我知道……你在等权儿，不是吗？只不过你也没必要瞒着爹爹独自在后门口等他吧。后院这么冷，你又待了这么长时间……”
听着自己爹爹关切的言语，欧阳洛心中实在忍不住又是一阵难过。自己心里清楚哥哥与爹爹关系不好，这么晚的天，哥哥就算回来，也一定从后门进来，不声不响地独自踏入自己的卧房，等第二天一大早，说不定他人又没了踪影。“其实……我只是想等哥哥回来和他好好聊聊，这些天哥哥几乎天天早出晚归，不知又去什么地方游荡，甚至不愿意见我们一面，其实很可能还是在生爹爹的气呢。我几天见不着他了，心中也十分想念。哥哥毕竟从小跟我感情深厚，如若我能帮着打开他的心结，让他顾点家，其实是再好不过了。”欧阳络心里清楚，又难过起来。几天前爹爹对哥哥发了怒，动了家法，自己与爹爹便再没见过哥哥。
“络儿啊……你的这一番好意爹爹心领了。只是有些事情你不懂，有些话不是你跟你哥哥讲他就会改变他念头的。”
欧阳络怔住。确实，她不知道爹爹和哥哥间到底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哥哥大她两岁，从小带着她玩儿；而自己的母亲早逝，爹爹从小给过自己的更是双倍的照顾。他们都是自己最亲的亲人，可是为什么，他们之间竟有这么大的嫌隙，而且还维持了这么多年？
后来大了一点，欧阳络偶尔会隔着墙听到爹爹对哥哥的训斥声，甚至还有皮鞭抽过的声音，似乎总是在讲“成就功名”“忠于朝廷”，而哥哥总是保持沉默，即使回答，也不过是冷冰冰的三个字“不值得”。
欧阳络虽是个女孩子，但对于时局她也有所耳闻，再加上闲暇时哥哥会跟她聊上两句。她知道，现在她们一家所在的幽州，与同在北方的蓟州、通州、汀州、彦州、豫州、冀州因繁荣昌盛受各股势力垂涎。在两百年以前一直属于汉人统辖的领地，并且这片土地上住的世世代代都是汉人。但后来，纷乱的战火使得大漠蛮族伽云人占据了这儿；再过了一百余年，也就是数十年前，西北的郦都人又入侵中原，灭了伽云国，开始统治七州。幽州和其他六州便再没被汉人统治过；这片土地上也由一开始只有汉人，多了许多郦都人和伽云人。而郦都人并没有像从前的伽云人一样对汉人的政策温和，汉人的处境只比从前更加悲惨。欧阳络隐隐能感觉到哥哥对当权者强烈的不满，她能猜到哥哥一定是因为作为汉人的爹爹对郦都统治者的愚忠十分不解。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闹成这样呢？虽然对爹爹的行为也有不解，但欧阳络从不愿意去想什么民族大义，她只想让哥哥和爹爹和好。
“其实，我也并没有想好怎么去劝哥哥。”欧阳络低声道，“我只想和他随便叙叙亲情，或者让他了解到爹爹你其实是为他好的一片苦心。”
“这其实你几句话就能讲清楚的？络儿，不要想太多，赶紧回房睡吧。其实刚刚爹爹和你一样没有睡，只不过爹爹是在正厅等你哥哥。我也知道他会因避开我不会走正门，但我还是要在那里等他。”欧阳安拍拍欧阳络的背，“我会……一直等到他回来为止。”
“爹爹，你这是何苦？”欧阳络惊诧地望着欧阳安。“还是让女儿在这里等着吧，您回去休息。”
“我也只是想尽微薄的一点努力。“欧阳安苦笑了一下。“让他知道我也是关心他的……而并不是一心想让他争名夺利，光耀门楣。络儿，你能理解爹爹我吗？”
欧阳络心中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感伤，她知道现在的爹爹心中是何等的落寞，以至于需要她肯定的话语来让他有点希望。她定定地望着他，说道：“当然。”
只有两个字，却掷地有声。
欧阳络回到了卧房，两行泪不禁溢出眼眶。此夜，定无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夜无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