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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秋菊寒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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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杵在这里,已经是第三天了。晚秋的天气不冷不热,即便冷热,也没什么忍不得的。
和自己衣服同色的墨蓝色罗帷随小风微动,庭院里各色菊花的寒香掠过鼻尖。流霜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裙摆,想,大约是快和罗帷融为一色了吧,所以毫无存在感。
她又抬眼看了看案旁捏着纤纤玉指研墨的映雪,一身同纹白底流仙纱裙,十二分的温柔婉约,十二分的有存在感,是衣服颜色的问题吧?可玄峥他,也是一袭墨蓝深色锦袍,身后也垂了同色罗幔,影像却十分清晰,很伟岸的让一切都成了陪衬。大抵因他气场过于强大,而自己,没有那么强大的气场.流霜怔怔,有些落寞。流霜映雪虽然同为近侍,真正近侍的其实只有映雪,而流霜,倒像是个摆设。进来太平,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拔剑亮相,舍身护主的机会。或许,玄峥至今尚不知上任流霜已死,新人上岗的事实,真不知要这么默默无闻的站到何时。
果然,玄峥这厢埋头写就一封密函,习惯性的朝流霜所立方向递出,头都没抬:“三日之内,送达西陵明珠坊,照旧,隐秘行踪。”
流霜愣住,从出神到回神再到反应过来,已迟......
“......”玄峥抬了抬头,眯着眼打量这流霜,话却是对映雪说的:“换一个。”冷冽冽的。
流霜急忙跪了下去,失声道:“属下......求主上宽恕!”
白衣映雪拿下男子手里的信函,柔声劝道:“还要换哪个?这可是冬暮子亲自挑选的,上任流霜剑主才死没几日,主上想必是忘了。”说着笑看地上惊慌的女子,又道:“她刚来不懂规矩,主上且容阿雪慢慢调教。”
玄峥揉了揉额角,漠漠道:“是了,差点忘了。三日前的那场变故,折了我冥渊几名干将......”
映雪上前扶起流霜,将信函交过去,笑的温婉:“霜妹妹,冥渊外务杀伐,都是你的职分。信三日之内送到西陵明珠坊,扮作富家女,切勿显露身份。另外,今日之况,决不能再有。”
流霜立即心生感激,应声不迭:“是,属下遵命。”
映雪笑笑,示意她退下,转身,见玄峥微微皱着眉,揉着额头。“几员大将虽折,我们的势力却在增长,主上何必忧心。”映雪伸手帮他按揉额角,眉目含笑。
“却不为这个,只是觉得折得还不够彻底。”玄峥向后靠倒在椅背上,闭着眼,淡淡道:“霁月寒星这一对,可不好收拾。”
映雪微讶:“......主上刚刚送的信是......难道是缉杀令?!”
玄峥不语。
映雪转念又道:“定然不是。主上是在试探他们,送的,是召归令吧?”
墨蓝色锦袍的男子扬了扬嘴角,似笑非笑。
天涯霜雪霁寒宵。天涯为主剑,流霜、映雪、霁月、寒星、破宵为卫剑。冥渊六剑,横绝当世。天涯剑主玄峥接任尊主之位以来,平内乱平了数年,三日前,玄峥派流霜破宵剑主执行任务,这任务可不是普通的任务,而是西陵侯府下的金子,指名要廷尉大人的首级。廷尉府是什么样的地方,玄峥自然知道,是以借此机会派出二人,使了个借刀杀人的计策。本来是不愿接手西陵侯府的事情的,更不会助他们排除异己,可既然能巧妙地让自己除去两个心头大患,何乐而不为。流霜破宵剑主事情办得也好,并未杀得了廷尉大人,不出所料葬身杀人不吐骨头的廷尉府。
霁月寒星这两把剑用到如今已不能再用,流霜破宵的死必然让他们更加沉不住气。就算玄峥不出手,他们也要造反了。
映雪温声道:“主上,那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出去走走?”霁月寒星若应了召归令回来,把冥渊总部让给他们闹腾便罢,等他们闹腾够了,来一个坐收渔利外加关门打狗。若不回,此番正好亲自去收他们。
“西陵菊花会将近,我们去看看。”玄峥仍是淡淡的神色。
“那,要不要与流霜同行?她第一次......”
“不必,就我和你。”
流霜出了正院,抬头望天,心里颇不是滋味。她对玄峥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
首先,玄峥的确救过她。否则她现在大抵做了别人的侍妾。但是,玄峥把她带回来之后就把她丢进冬暮谷,谷中生死挣扎过来着实不易,假使自己死在了谷中,就不能算是他救了她。可终归自己活了下来,十分出色的活了下来。玄峥或许不记得她,可她不在乎。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么会记得她这种卑微的婢子呢。即便他是出于利用,或是出于随便捡了只流浪狗的无所谓心态而救了她,总归是救了她。
那些流离乞讨的日子里,从来没有人愿意帮帮她,救救她。
所以在遇见他的时候,那从天而降的温暖让她瞬间沦陷。
她听说玄峥是有故事的人,他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那个女子因他而死,让他一生不能忘情。流霜从来没有奢求他能喜欢上自己,只觉得能够以流霜剑主的身份随侍左右,用手中长剑护他安危就已足够。虽然玄峥的剑术比自己好很多。如果有什么万不得已的绝境,自己横过去替他挡下一刀即刻化解危难,那该多好。
或许他根本不会记得她帮他挡过一刀,又或许像记得某某下属忠心护主以身殉难这样记得,也都没有关系。这是她给自己预设的最为光辉的死法。届时她可以顺势倒在他的臂弯中,唤出一句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唤出口的“玄峥”。
又思及西陵之行,百感交集。三年前玄峥把她从迷花楼里救出来时,她还是个弱弱小小的丫头片子......毕竟是故乡,即使那里的回忆满是苦痛,也不能抛弃。父亲四年前在那里消失,不知死活,母亲抱着父亲留下的一堆来路不明的银子哭到死。她一个弱女子,葬了母亲,被人诬告偷窃官银,进了牢,不知怎么又被放出来,几经周折进了青楼,幸而年纪小,苟全清白之身,整日用炭涂花脸做着些低贱活计。遇到玄峥的时候,她正被一个无赖客官压在身下,衣服被扯下一半......本来抱定必死之心不觉得怎样难堪,却在看到那个玄衣男子时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