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尚可舒

6、【陆】

　　倒春寒的攻势来得猛烈，狠狠地杀了毫无防备之心的孟伊个措手不及，并没有准备多厚的以上，只好只套过了两三件薄衫，一整天都在咬咬牙保持神色镇定，却还是挡不住腿一直在发颤。
　　体育课的一阵闹腾之后好容易觉得有些许暖和了，却在汗被风干后迎来了更胜的一阵凉意，一个喷嚏是再也把持不住。
　　正仰头大灌矿泉水的肖潇此刻终于是瞧出了些许的不对劲，问：“怎么了？感冒？”
　　“没有啊。”大脑发出了这样的指令，自己却又不遵从，指挥着又一个喷嚏紧随着这句话而出。
　　自觉处于没有理由的那一方，孟伊傻笑两声便埋下头去不看肖潇，肖潇本准备用眼神迫使她抬头，顺势注意到了孟伊仍在发抖的双腿，忙是伸手两捏，探了探孟伊的衣服，骤时换上一副恶狠狠的凶样，在孟伊手臂上使劲捏了一把。
　　“痛痛痛……真真真痛的！”这一手毫不留情，孟伊想忍也忍不住，只得选择了捂住手臂，可怜兮兮地望着肖潇。
　　“痛，你还知道痛是吧？你说谁许你穿这么少了，操风度是吧？”一边说着，一边将那薄薄的两层袖口伸到孟伊眼前。
　　孟伊一副委屈状，懦懦地说：“是真的没有带来嘛……”
　　肖潇故意把眼睛瞪得铜铃般大：“你还说呢，有理由是吧？你还不清楚你那体质嘛，没带你要说的噻。”
　　“哦……诶诶？！”
　　肖潇没有理会孟伊的不明所以，麻利地把先前打篮球时脱下的外套扔给孟伊：“穿上。”
　　孟伊拿着外套不知所措：“你……你呢？”
　　肖潇单手撑在秦家凡的课桌上，一伸手将林项搭在椅子上相较之较薄的外套拿了过来，抛给秦家凡“你这个……怕是太主动了哦”的调侃一个“你要怎样”的眼神，把外套对林项挥了挥，说：“先借我了啊。”
　　林项摆出“为什么”的表情看着她，顺带一挑眉。
　　“因为”二字才刚出口，肖潇忽然灵光一闪，眼神一软，做了个夸张的撒娇的动作。
　　林项陪着她演，嘴巴张大作惊讶状，扶额，一转头，吐出三个字：“你赢了。”
　　肖潇带着胜利的笑，把外套套上，顺势赏了一直看着她又憋着笑得孟伊一记栗子：“穿上啊，看我干嘛？爱上我了是吧？”
　　“好嘛好嘛，爱上你了。”孟伊喜欢这种玩笑的气氛，索性融入。
　　“还‘好嘛’嘞，唉，说得那么不情不愿。”
　　孟伊轻轻地笑了笑，没有接话，乖乖地将外套穿好，理了理书本后，还是又侧过头去，看了看肖潇。
　　那眼神里有感动，有温情，还有从内心翻涌而上的无以名状的羡慕。
　　可在无奈地看看林项后，甚至会想，这样，也够了啊。
　　孟伊没有看到的是，原本准备用“帮我叫一下孟伊”来回答“同学你找谁”这个问题的杨舒锦在门口踌躇了好一阵，还是笑笑说了“没事”，尔后转身离开。

　　这天的晚自习，一堂数学做得孟伊焦头烂额，偶尔抬头一看，个个人都是眉头紧锁，笔头快咬烂的也大有人在。
　　再度修改答案之后，橡皮摔得用力，不小心蹦向了后方。
　　第四次了。
　　满心纠结的孟伊心烦意乱地像先把作业继续下去，结果一下笔图便再度画错。
　　这下好了。孟伊轻叹一口气，犹犹豫豫地转身，犹犹豫豫地敲了敲林项的桌子，表情犹犹豫豫，连声音也是犹犹豫豫的：“那个……帮我捡一下……嘛。”
　　林项还盯着练习本，在地上摸了半天无果后，才将视线移过去，然而在捡起来递给孟伊的那一瞬间，忽然抬头绽放了一个无比阳光的笑容。
　　那个时候孟伊才知道，原来笑容是真的可以惹人醉的。
　　扔下一句“谢谢”后慌慌地赚转来，却是分明明觉得心软得快要化掉了，软在桌子上，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在三分钟之后狠狠扑向肖潇，把头埋得深深的，发出一声音阶越来越高的长调感叹。
　　肖潇理所当然地不明所以：“呃……什么情况……”

　　靠墙坐是孟伊最喜欢的位置。这栋教学楼刚建好不久，雪白的新瓷砖全然可以讲人影倒影出个百分之八九十。
　　本来就一直毫不客气地写着“爱好发呆特长发呆”的孟伊姑娘此刻更是肆无忌惮地一直对着身边的墙深情凝视——其实，她看得又哪会是墙呢。只不过无人看出罢了，众人只当她是本性发作，玩笑两句就带过。
　　同理，着窗子亦然。
　　只不过，窗子的反射会随明暗度有所区别，白天多是真在出神。
　　以及，在墙边时，可以在他无意将头靠在墙上之后，顿一会儿，自己也默默地靠上去。
　　没错啊，对于那时候的孟伊来讲，满足就是这么简单得一回事。

　　四月底，运动会。
　　只有集体项目又身为班委的孟伊更多是在做一些协助的工作，端端水啦，送送茶啦，加加油啦，搬搬椅子啦，偶尔写写送上主席台的稿啦。
　　陪着肖潇绕场跑完两百米，忙回到本班的场地接好一杯水，肖潇坐在林项旁边大口喘着气，孟伊端过水去之后便拿出手机，说着“来来来，留纪念”。
　　肖潇配合的对着镜头，笑容的确灿烂美好。
　　只不过，只有前三张是她的罢了，之后，孟伊默默将镜头转了一个极细微的角度，入镜的便成了是被肖潇挡住一部分的林项。
　　神色轻松地与肖潇开着玩笑，一边暗自窃喜着无人发现。
　　迅速将那几张照片转至另一个文件夹，之后给肖潇翻相册时，给出的理由是“不好看的当然就删掉了嘛”。
　　心机也不过是如此。

　　五班向来是班委值守自习，以周为单位。
　　身为学委的孟伊自然也逃脱不过，她所做的不过是去请求排位的班长将她排在自己坐在最后一排时值周。
　　那时，他们组恰好轮到坐在教室正中间。
　　一堂自习下来，根本写不了几个题，一直在四处张望——要负责任啊。拿这个说服自己。
　　偶尔本就嘴贫的秦家凡会不由地贫上几句，孟伊自然也乐得跟他俩斗斗嘴。
　　也不藏起自己那满眼的笑意——也许是藏不了呢。

　　高一上期期末考结束时，当次的全班第一从孟伊身旁走过时曾说：“一看你就知道是那种只知道念书的好学生，何必哦，啧啧。”
　　“哈？”这笑话对孟伊来说着实好笑，一愣，被藏得好好的的耳机不小心就掉了下来。
　　并不是个爱学习的姑娘，尤其是在对待作业这个问题上，虽然到最后都是自己写完的，但就算把时间通通拿来发呆出神，也一定会把写作业拖到无论如何再也无法拖下去的“最后”，还是依然常常跑去办公室和老师交涉晚点叫过去的问题。
　　却在这一期真真学会了按部就班地写写作业，在玩性颇大的林项向她借了两次作业欲借鉴，被弱弱的“还没写”答回去之后。
　　林项也有拿其毫无办法的科目，比如历史。政治说来答案都还集中，也好歹有点灵活的成分在里头，历史这种毫无疑问的死东西又常需要在缝隙里鼓捣出答案的东西就是林项的死穴。
　　之后的习惯是，写完一份历史作业后，头也不回地便从肩上递过去。
　　虽然大多时候，它会在转一个大圈之后才回到自己手里，但，怎么说呢，孟伊说不好自己怎么就抵触不了，那种暗暗地，被联系起来的感觉。

　　她对他的喜欢，尽是这样的小事，再加上偶尔梦见他，或是利用自己那无比强大的想象力发发白日梦，就已经是全部了。
　　看到他的眼睛——特别是他眼里带着笑得时候——新就会不由地酥掉，会为几句无心的谈天欢欣上好一阵，群发祝福短信时受到最简单得回复都会呆愣愣地开始傻笑……严格说来，这都是单方面的，可，又有什么要紧？
　　没有人看得出，孟伊也并不希望有人看得出，又或者，她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也是帮了她的，她对林项好，特别好，有什么都会想到他那一份，然而，她对肖潇与秦家凡也是一样的好，也就是说，什么都是四份。即便有人想到要去猜她喜欢林项，也可以完全同理由带入秦家凡——反正，他二人本就相似。
　　这之中，因着肖潇是女生，自然就毫无忌讳地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没事就一个熊抱地扑上去，互相吐槽又撒撒娇什么的也成为日常景象了。
　　于是，那段时间真正的传言是另一模样的，以至于不止一人有些犹豫地问过孟伊——“你不会是真的是喜欢上肖潇了吧？”
　　对这个问题，孟伊一概笑着以“什么啊”回应过去，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反正，她是真的很喜欢肖潇啊，只不顾，不是那个理解罢了。
　　就算有人真要那么理解，那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一来，这样便不会有人疑心到林项上头了，二来，刚刚好打破之前的流言，钟冰四处扮可怜抖向全班的，关于她如何如何喜欢易寅的流言。
　　有利无弊，何乐而不为？
　　于是孟伊只笑笑，再度扑过去，一路黏着肖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