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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琴泣 ...
尤记琴语低诉,回首来时路,悲欢散,音尘绝。
文/洵娆
【楔子】
我十岁那年,京华一夜大雪,满世界都似琼楼玉宇。顾齐瑾撑一把紫玉骨伞,锦帽雕裘,一步步落在雪里,光亮了我的生命。他的笑容似那纯白雪光,落在眼里有微微痛意。“诗音,随我回家。”他如是说。
那时我尚是懵懂不知,失去双亲,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人的置换。只是从此后瞩我冬日添衣,教我凭琴寄意的那个人,换作了顾齐瑾。
他的身子长期寒凉,一双手却是极温暖。梨花树下,他握着我的手触摸琴弦,掌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一个不经意,便错了一个音。我偏过头去看他,笑带揶揄:“齐瑾,你也有弹错的时候。”
他却偏过头去,并未对上我的目光。良久,他才对我笑道:“诗音,待你及笈那日,我送你一把绝世好琴。”
我欢喜极了,没注意到他熠熠生辉的眼神。这些年的依赖蒙蔽了我的双眼,我自以为是无需去着意他的心思。我们对彼此太熟悉,所以只肯背抵着背,各自拥有自己的世界。
回首再看,他的面容在心底,痛成一片苍白。
【只因贪恋生命中最美的变数,到底负了流年】
大安帝君顾凉晰终是记起了我这个将门遗孤,十五的及笈夜宴,尤其盛大。
齐瑾被一群达官显贵簇拥着,推杯换盏时,他的眸子泛着混浊的光。那个树下教我弹琴的清郎男子,似乎已消失不见。
我平素便是不喜欢此等热闹,索性离了席自去殿外赏那树寒梅。我凝眸细看,只见花枝上悬着一个锦囊,绣着细密的纹样,竟是一把紫檀焦尾琴。我将它握在手中把玩,再舍不得丢开。身后脚步声起,是齐瑾的声线:“诗音,你叫我好找。”
他的面容染上几分嫣红,许是酒醉的痕迹。他握住我的手,眸中千树花开:“回去吧,陛下等着你呢。”
我点头,攒紧了手心的锦囊。对着梅树的楼阁上,有人轻轻合上窗棂。
回到宴会时,顾凉晰将我叫到主位旁,清雅的面容上聚起笑容:“听皇叔说,你的琴声是极好的。今日孤代洛将军为你办这个及笈礼,你是否也该以琴相谢?”我知晓轻重,便点头应道:“臣女愿以曲应陛下。”
薰香净手后,我端坐于席位中央,手起,是一首《会宾语》。
漫不经心,任由眼波肆意流转,便见着了他。洵言书是最后到场的人。他着一身紫衣,袖口有精致的琴纹,长身玉立。他的眸子亦是波光流转,却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意气风发。他对我点头致意,那笑颜几乎灼伤我的眼。顾凉晰许是看见了我与洵言书的目光接触,带着几分戏谑的口气:“洛姑娘,言书的脸上可是没有琴谱的。”
我被说得面颊发烧,低下头去,作是专心弹琴的样子。
就这般,直至曲终,我再没看任何人。自也不会注意到,齐瑾的面色煞白,原本璀璨的眸子,暗淡如灰。琴声尽,洵言书突然大步上前来:“洛姑娘,那个锦囊,可是在你这里?”我愈发面红如霞,喃喃道:“锦囊是公子的?那便还给公子好了。”他只是笑,并不伸手来接:“无妨。琴配美人,我用也是糟蹋了。就送予洛姑娘了。”
我将锦囊掼到他手中,垂首道:“诗音先行退下。”回王府时,齐瑾再无笑容,只道:“诗音,原来他才是送你琴的那人。原来不是我。”
【愿为丝萝托乔木】
最终,洵言书将那个绣琴的锦囊作为及笈礼送了来。两相见面,自是娇羞不甚,花前月下。
那一月我欢喜至极,便连齐瑾面上失了笑靥,亦没有发觉。齐瑾送我的及笈礼是最晚才到的。并不是十五岁前我最渴慕的那架紫檀凤尾琴,却是一对翠玉耳裆。耳裆冰凉润滑,一如谁零落的心。
言书看我弹琴,满眼都是惊叹倾慕。我亦笑说:“愿为丝萝托乔木。诗音此生尽付公子。”
顾凉晰极是欣赏言书高才,时常宣入宫中陪其射箭品茗。
那日,他宣了言书去南山狩猎。言书刚走,遂有人宣旨要我同去南山。
于是我再难忘记那天,残阳如血,却比不过言书见到我时,那一瞬的错愕。那样残忍的冰冷,足以永生不忘。面前一片黑暗,只听到顾凉晰清淡的声音:“朕一直想找一件你做不到的事。今儿总算有所收获。”随着却是言书激昂的笑:“臣是个浑起来不要命的主。这可是陛下亲口所封。陛下还能找出什么让臣舍命的物什来么?”这个一贯温文的大安帝君却也放声笑出来:“也许,真会有让你舍命的人呢。”
黑暗被慢慢抽离,盖在我身上的黑布揭开,我与言书四目相接。他再没有了快活的笑声,只是呆呆的看着我。
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陛下的话,臣不明白。”
顾凉晰的表情那样疯狂,带着某种淋漓尽致的快意:“朕的话,就是让洛姑娘做靶子。我与你打赌,是我的箭快还是你救人救的快?”
言书的表情万分痛苦:“为什么?”凉晰气定神闲:“这只是个赌。”
年少的心思,亦是不安于现状的。我浅笑道:“臣女愿意做这个赌注。”我心里千头万绪,只想着,若他肯救我,便叫皇帝赐婚,成就一段佳话。抬眼看着他,他却垂着头,不知想着什么。
愿为丝萝托乔木。原来他,终是不值得。
【此心以何付华年】
那支箭终是射向了我,我闭上眼,只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
“洵言书!”一贯镇定的顾凉晰大喊,带着愤怒。
那个瞬间,只见一个华紫的身影跃到我面前。顾齐瑾的笑颜依旧温暖,只是定定地看着我。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微凉的手掌遮住我的眼。
我一向最是相信眼中所见,可我竟然,什么也没看到。
当初我一心扑在言书身上,不曾看到他的绝望。就连这一刻,也不能看到他面上的决绝。心里隐隐发痛,却不知是为何。最终我睁开眼,便被一个密不可分的怀抱拥住。言书抱着我,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齐瑾被隔在他之外,几个太医围着他。他的面色惨白,却还是笑着对我说:“没事。”我将目光转向言书,几乎难以遏制内心的恐惧愤怒:“如果齐瑾不来,如果那支箭是真的,如果我死了,你会怎样?”是的,午夜梦回,那支伤我至深的箭,竟是假的。
言书有些尴尬:“诗音,不会有这个如果了。我会保护你,再无人能伤害你。”
面带失望之色的顾凉晰眼神中突现光亮:“你说的是真的?绝不再让人伤害她,即使是朕?”言书垂下头,却对上我冷厉的眼神,气性一起,便道:“是的,我再不容任何人伤害她。”
我刺痛的心终是得到了片刻安宁。回过身去看齐瑾,他却已经被太医送走了。
眼上他触摸过的温度,终是慢慢冷却。
【雪落无痕,模糊了他的面容】
三个月后,一道圣旨下到王府来:洛将军之女洛氏慧敏冲淑,美艳贤良,深得朕心。朕召其入宫为洛贵妃,赐承德殿。洵言书神色平稳,紧握我的手:“诗音,你放下心来。等着我。”我不知道他与顾凉晰究竟谈了什么,只得了他离去时的决绝背影。
他是在一个漫天飞雪的日子离开了京华,大安帝都最为繁盛的地方。我一袭纯白衣裙,站在城墙上。决绝的声音在风中无比清楚:“如果你不来,我会恨你一生。”
言书的面容隔的那么远,远得叫我心生绝望。
最终也不知过了多久,齐瑾来接我。他依旧撑着那把紫玉骨伞,只是再不会笑着叫我回家。我们的脚步印在雪地里,是两行再无交集的印记。
待嫁的日子无比沉闷,天总是阴沉沉的。那日,我突发其想,要齐瑾听我新作的曲子。我们已有许久不曾这样平和的坐在一起。指动弦颤,是一首音尘绝:当年音动,卷帘海棠,慵髻缓梳妆。描眉罢,强说愁上眉梢。经年尘封,瘦花红颜,高鬓掩颜容。泪洗罢,故见愁入眉心。忘年绝时,催老秋光,白发成千丈。魂断罢,忘见愁刻骨髓。十年老人面,故梦冷,音尘绝。
齐瑾没有看我,只是轻叹道:“诗音,这曲词太过忧伤,并不适合你。”我看着他,忆起他为我挡箭时那样奋不顾身,他蒙上我的眼时那样笑容平和,还有雪地里他为我撑出的一片天地。思绪未转过来,已是脱口而出:“你真的不再保护我吗?”他只是浅笑:“他会保护你的。”我抬眼看他,第一次觉得我竟是看不清他的。天并未落雪,只是我们之间,却似隔了千堆雪。
我看着他的脸,只觉得怒意上了心:“今日你不挽留我,我便再不原谅。”
那时终是年少,太轻易的爱恨,太绝对的决断。直到很久后,我忆起那一瞬他浓烈如酒的痛苦眼神,只觉再不能呼吸,再无法忘记。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梦在此时断点,我被顾凉晰的声音唤醒:“洵言书快要攻入皇城,你等的人,他终于来了。”我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只喃喃道:“顾齐瑾呢?他去了哪里?我还没原谅他呢。”凉晰的话中有丝丝恨意:“皇叔?他死了啊。你可以忘记,朕却要替他恨着你。你对不起他,一生都是。”
我只觉头极痛,躲避着他讥讽的眼神:“他有什么资格恨我?是他将我送入这个牢笼,若他当初挽留我,我便会原谅他的。”我的目光缓缓移向屋内,有一把紫檀焦尾琴默然而立,既熟悉又陌生。凉晰还在冷笑:“你以为忘记便可以偿还吗?他是恨你的,他连死都要瞒着你。”往事滴滴点点涌起,让我每寸骨骼都有痛意。这些年的等待,到底是全无意义。我脑中一阵剧痛,便昏睡过去。再醒过来时,皇城已浴在一片血光中,一如齐瑾死的那天,风急云沉。
是谁在我无助落拓时接我回家,是谁应我眉间万种思量,是谁为我挡掉所有伤害,是谁同我走过漫天雪地,是谁听我弹琴诉说心事。是他,全是他。而这个人,我却从未珍惜过。我想再见一次言书,我一直在等待他。或许我只是爱上自己的爱情,容不得它有丝毫瑕疵。回过头,那个人却已不在原地。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身素白的宫女明衣带着我走向偏门,我等了半生的人,就在那里。她面上亦是一脸决绝:“娘娘,我今日便要替您死去,从此后您便可以和洵公子双宿双栖了。我告诉您一个秘密,我爱陛下。他对赵姑娘的情意,只怕不能不叫其他人感动吧。”
不……我只觉胸口处满是疼痛,只看着明衣的身影渐渐远去,开成一朵绚烂的花。一门之隔,是那份年少的爱情。可我却迈不出那一步,心底全是顾齐瑾隐忍至极的情感。琴,那琴还在宫里呢。我转过头,终寻着来路走过去。
记忆再次倾袭,伴着一曲《音尘绝》。
【他爱得太隐忍,这样满心风雪,便是一生了】
我嫁给顾凉晰那夜,心里似乎隐隐期待些什么,却不甚明白。后来才听人说,那场婚礼,轰动了整个大安。明珠千盏,将黑夜映成白昼。红妆十里,将晦暗染作明亮。当时只道是寻常,后来却才明白,那之中是他满满的情意。
顾凉晰到底将一切告诉了我。
他渴望自由,偏要背负皇室的枷锁。整个大安朝来之不义,是先祖谋朝篡位所得。他们因为皇权,世世代代受着诅咒。所以,他注定要孤独一世,求之不得。
他酒醉后便喃喃道:“诗音,这多不公平。我切断了她爱我的一切可能,我任凭她和别人言笑晏晏。可是她为什么还要那样执迷,我是个爱她不起的人。我亲自给自己安排了毁灭。"他深深看我一眼,"诗音,他是不同的。至少,他是敢爱的……”我别过脸,只是心中钝痛。
大安宫中皆道我是所有女子心中的神话,我进宫不足三月,甚至膝下无子,便成了皇后,受尽万千宠爱。但她们都不知道,我还在等一个人,等他的答案。午夜梦回,那支冰冷的箭映着他错谔的目光,刺穿我的心。
然后,我见到那个女子,赵姜绫。
她就那么远远的看着凉晰,目光清澈,身影坚定。我叫人唤她过来,她却只附在我耳边道:"娘娘,其实我是多么怕他对你笑,可我又怕他不笑。我想陪在凉晰哥哥身旁,可他到底是有了你。娘娘,代我照顾好他。"
后来,她便独自离开皇宫,离开了凉晰。
凉晰派人找寻,得了她的去向,心疼却又不敢去找她。他便暗下召了言书,让她得到安稳。凉晰问我,还想见一见言书么?时隔四年,我心中竟忐忑起来,只敢在帘后偷偷瞧他。他依然风姿卓越,当年眉间的轻狂亦无存。我看着他系在腰间的锦囊,还是那个我送他的珠心绣。眼前的人,既陌生又熟悉。
凉晰眸中有痛:“洵言书,朕将朕的一切都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姜绫。”言书应声,眸光略过我的藏身之地,有片刻停留。但最终,他还是没发现我,也没问起我一字半句。此一去,便不知再见已是何年何月。我看着他走出去,只觉心的跳动越发缓慢,仿佛濒临死境。凉晰看着我,轻叹了一口气,似是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去了。
直至以后,我方明白,也有一个人,像他那样爱着,爱的那样隐忍委屈,却不喊苦不怕痛。爱的心力交瘁,这样满心风雪,便是一生了。
【或许,我只是不愿这多年等待成空】
赵姜绫嫁给言书的消息传来的那天,我正在抚弄早春的桃花。奏报一到,那妍艳春色便在我手上化开,似我心头滴出的血。这么多年的等待与追问,就如同一个可怜的笑话,只我一人还在苦苦挣扎。我开始回想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打起帘子大步走进来。那漫不经心的笑容,那倨傲张扬的姿态,是那样令我心动。可我却怎样也找不回那样单纯的欢喜,那样期盼恋慕的心情了。
我开始不吃不喝,连续几天只抚弄着那个锦囊。
迷迷糊糊间,顾凉晰似乎来了。他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我却怎么也听不清楚。后来,有个熟悉而缱绻的声音低回着,带着某种压抑的痛苦:“诗音,你就那么爱他么?爱到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那我养你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你真残忍。”
不是这样的。我在心里不停的反驳着。
我睁开眼后,所见的便是那样一张面容。当初我入宫后,他便上递了折子,去封地驻守。就算每年年宴,他也不过匆匆露了一面,便赶了回去。我已有那么久不曾好好看过他。不过四年,当初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似乎已染上了岁月的痕迹,鬓间竟有了些许白发。他的面容是如此憔悴,眉间因常年蹙着而微有褶痕。
我一直看着,心里竟有了几分疼痛。
直到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我才有些慌乱的别开了眼。他见着我醒转十分惊喜,随即却是狠狠扼住了我的脖颈:“你不是想死么?我成全你。你若总是这样要死不活的样子,不如就让我杀死你,让我陪你去死好了!”
我望着他冷淡没有情绪的眸子,心中剧烈的痛苦竟是压过了脖子上的痛意,眼泪缓缓的流了下来。
他慌张地松开了手,低垂的眸子掩住了翻涌的情绪。我不住的咳嗽着,仿佛这样便能发泄出那些莫名的情绪:“我不想死。我不会死。或许,我只是不甘心。我想等他给我的答案。”
顾齐瑾开了口,带着一丝淡淡的欣喜:“你不死,便好。”
【回首时,只余月影成双】
自那日后,他留在了京师。每日,他在我弹琴时悄悄的进来,握着我的手纠正错音。一切就仿佛我还没有遇到洵言书那般,岁月静好。
寒秋渐进,他的身子似乎不大好,每日里总是咳嗽。我看在眼里,便亲手炖了一碗川贝枇杷羹,双手捧了递与他。他接过羹汤,看着我的眼神炽热,叫我有些羞涩的别过了脸。他顿了顿,有泪自面颊滑过:“诗音,这样便足够了,真的……”我突然间觉得无比心酸,他与我朝夕相对五年,我却从来没为他做哪怕一件事。那滴眼泪似乎滴在了我的心上,烫得我那样疼痛。
在冬日渐寒的一天,洵言书的信到了。这是这许多年来他写给我的第一封信。
那天我格外高兴,即使是齐瑾来了我也没太注意。我几乎语无伦次地拉着他说:“齐瑾,你知道吗?言书起事了,他说他会来接我,让我做他的皇后。”我说了好一会儿,却见他半句也不曾回,不禁有些奇怪。我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眸子,只觉得那其中浓烈的感情似要爆发,一阵心悸,便退了几步。顾齐瑾一步步逼近,我便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他才用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来看着他:“诗音,你又知不知道,有一个人爱着你,爱了十年,爱的无法自拔,爱的几乎要疯狂。”我听见心跳的愈发缓慢,似期待着又似害怕听到答案:“是谁?”他墨色的瞳仁紧锁着我,那般的深沉似全世界只余我一个人:“是我,一直都是我。”
我一时间难以说清心中百般滋味,敛下眉目,避开他的目光:“不……”
他用手紧紧将我圈住,声音略微嘶哑:“他有哪点好?他既然爱你,又为什么让你入宫?他既然爱你,又为什么娶了赵姜绫?他既然爱你,又为什么不肯救你?”他的质问似一把尖刀,无情地割裂了我的伪装,将那纠缠我多年的梦魇袒露出来。我只觉恼羞成怒,想也不曾想,一巴掌便落在他的脸上。
我几欲发泄般道:“那你又凭什么爱我?当初我就说过,你既然不挽留我,我就不再原谅你。”
刹那间我感觉他的身体冰凉如死,仿佛将整个冬日的冷都集中在了一处,叫我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离开的时候我没有看他,只记得他冷冷的话语盘旋在耳边:“我真恨你……”后来我曾无数次回想当时的情景,却发现怎么也记不起来他的面容。只记得那双眸子,深若寒潭,宛如子星。他爱的那么深,却从来不肯开口。而当他开口言明时,我却不愿在意。
就这样错过,就这样永远失去。回首时,只余月影成双。
【我的过往他全部参与,我的未来他却中途退场】
战事渐渐焦灼,我每日的精力更多是放在了从前线传来的消息。关于言书的只言片语,都能让我琢磨半天。我将顾齐瑾的话封锁在心间,不愿去想。直到有一日,我突然看到角落里有一架紫檀焦尾琴,于是找来了贴身侍女明衣:“这琴是谁送来的?”
明衣看了我一眼,似有些惊讶道:“是齐王府的人送来的。那天洵公子打了胜仗,娘娘十分高兴。齐王府的人来送琴,奴婢报给娘娘后就收了起来。娘娘这么久也不曾弹这琴,奴婢还以为您不喜欢呢。”她将那把琴送入我手中,似无意道,“那天那个来送琴的人好像很焦急的样子,眼圈有些红,似乎还别着一朵素色绢花。”
我心中一颤,随即抓住了明衣的衣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齐王府的人……”
还不待明衣说些什么,顾凉晰已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一贯温文的脸上写满了讥讽,一字一句道:“齐王府的人是在戴孝,因为齐王死了……”一瞬间,我只觉得什么也听不到了,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一个声音:顾齐瑾死了。
顾凉晰看着我,眼中有痛悔更有恨意:“洛诗音,若早知道皇叔爱你,朕一定将你嫁给他。至少,他不会抑郁而终。”他的话中充满了恶意,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感,“你知道吗?皇叔至死也不愿见你,他甚至不愿让你得知他的死亡。你对不起他,这一辈子都是。”过往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十岁时他的手是如此温暖,抚慰了我心中所有的伤痛。十二岁时他拒绝了皇帝的赐婚,我懵懂的拉着他的手,说要一辈子陪着他。十五岁时他为我遍寻名琴,道是要作为及笄礼送于我。十六岁时他快马疾驰,为我挡下所有伤害。我的过往他全部参与,我的未来他却中途退场。我甚至完全没有想到,那样不欢而散的一天,竟成了我们的诀别。
我只看见口中喷出的鲜血染红了那把琴,却完全感觉不到痛楚。
他死的那天,那雪也是如此洁白无瑕吗?他死的时候,那血也是如此鲜红刺目吗?我痴痴的想着,眼前慢慢落成一片黑暗。
【他叫齐瑾,山横水齐,握瑜怀瑾】
我在数着日子等待言书。
我并不明白顾凉晰为何每次见我都说一些奇怪的话,就像我不明白我每次弹琴时明衣总是叹气。那把紫檀焦尾琴我最为喜爱,每每弹起来的时候都能让我的思绪清明。她们说我疯了。实际上,我的确觉得总有一个人陪着我。他会温柔的看着我,他会听我弹琴作曲,他会一直陪着我。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我只记得他叫齐瑾,山横水齐,握瑜怀瑾。
赵姜绫回来了。我记得当初看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派天然,眉目间写满了少女心事。而如今的她,出落的愈发艳丽,却压抑着说不出的恨意。顾凉晰爱她,所以可以不顾她给他的一切伤害。
可我看着这一切,却觉得说不出的刺目。由爱转为恨,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尽管赵姜绫千般委屈,也有这样一个人不顾一切的爱着她。纵使心如黄连,纵使情如烈火,也爱得不计后果,不问明天。我看在眼中,头痛欲裂,心痛欲死。
赵姜绫怀了言书的孩子。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反应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强烈,只是很平静地找到了她。赵姜绫告诉我,言书从未忘记我,他每夜都呼唤着我的名字。她看着我的眼神无比羡慕:“你与言书,是两情相悦。我却是这辈子也得不到我想要的那个人。”我听着她的话,脑海着似有什么呼之欲出,不禁呼喊道:“不……我不爱他。我不爱言书。”
我的记忆断断续续地穿插在我的梦境中,总是一张温润如玉的脸,浅笑着看向我。
顾凉晰每每自赵姜绫处回来时便来看我,纵然他总是语带讥讽,却也可作无声的慰藉。然后我记住了那个名字,顾齐瑾。
在我终于梦到了我入宫前的所有事的那天,叛军打进宫了。事情有些失算,因为先进宫的是一个叫沈青芜的将领。他纵容军队烧杀抢掠,皇宫中乱作一片。顾凉晰的话使我的记忆全部涌入,那些不忍回想的,那些痛苦遗忘的,都悉数记起。明衣带我从小门出宫,而她将代替我死去。宫门外夕阳正好,只要我迈出一步,至此我将与这大安宫再无干系。
我突然想起那把紫檀焦尾琴,那是他留给我最后的东西,随寻着原路而去。
【尾声】
那天的大安宫满是鲜血。我抱着琴,听宫女说,顾凉晰死了。这个命运凄凉的男子,终是没能逃过命运的审判。
然后,我遇见了言书。
这么多年的等待,我却发现这个人的面目对我来说已有些陌生。他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眉目清俊,嘴角总带着几分落拓不羁的笑容。岁月的改变是那样无声无息。他的张扬与野心被极好地压抑在眉目间,墨色的瞳仁深不见底。他看见我,有些不确定道:“你是诗音……”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释然。
当我得知赵姜绫与他成婚时,心中半分怀疑也没有,只是觉得果然如此。而当他再见我时,也早已认不出来我的眉目。
这些年来,或许维系着我们的,只是当初那一个承诺。我是他年少时唯一的挫折,而他是我年少时最深刻的失望。我只是不肯承认,早在 他不曾为我挡箭时,我便已不再爱他。
我淡淡的笑着,将那个锦囊悄悄丢弃:“将军,你认错人了。”
后来的一切我都无意关心,我只是弹着我的曲子,回忆着那个逝去深爱着的人。
我总记着那个下雪天。我为他弹着我新作的曲子,他合上双眼静静的听。他的眉目是那么好看,宛如寒冬里最耀眼的一抹阳光。他的嘴唇是那样红润,宛如画中最鲜艳的一笔朱砂。那时我看着他,是多么想抚摸他的眉目,亲吻他的唇。我总记着那天他深深的看着我,那样专注,仿佛这世界除了我再容不下任何一个人。我是那么慌乱,却又那么惊喜。那时我看着他,是多么想告诉他,我也爱他。
只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悲欢散,音尘绝。再不见故人。
【完】
以上到这里完结,这篇是高中时期写的,算是比较成熟的作品。目前经过两次修改,都只是改了错字和部分语句。
琴瑟笙箫四部曲只是一个想法,付诸实践的,到目前为止只有两篇。其一,是顾凉晰和赵姜绫的故事,点这里就能看到。
半弦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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