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唐宫女》笑倾颜

1、穿越

　　高一的自习课其实没高三的那样催命，但要是埋头聚精会神地看书，那时间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比如现在。
　　我捧着本《唐史演义》只是看个不住，其实已经看过好几次了，只是每一次都会深深地入迷，以至于忘记时间。直到眼睛酸疼地抬起头，才发现偌大的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哦不对，我习惯性地向后看去，果然，那个熟悉的娇弱身姿还在打扫垃圾。
　　她叫郑芷云，长得很有几分美貌，然而身子并不太好，体育免修。但……她总是很热衷于教室卫生，其实值日生什么的是轮流的，可是其他同学们从来都是能逃则逃，生活委员一开始很是头疼，渐渐发现不必烦恼这个了。
　　因为有芷云在。
　　每次虽然值日生都会溜走，但教室总会保持干净整洁，因为有芷云日复一日勤勤恳恳无怨无悔地留下来完成其实并不是她该做的值日……所以到后来，生活委员已经不再在黑板左下角写今日值日生了，值日，几乎被芷云承包了。
　　今天是星期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每周五的垃圾总会格外的多，教室也会比较脏乱，芷云也会忙得久一点。不过也好，这样可以有人陪我这个总是不小心看书看到天色昏暗的人回家了……
　　我静静地等待着她倒掉最后一波垃圾，方扬声道：“芷云，一起走吧？”
　　芷云听到，回过脸来灿烂地笑了笑，她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很好看的：“嗯！难为你等到现在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指着桌上砖头一样厚重的《唐史演义》道：“哪里，我这不又看书太入迷，一不小心就已经这么个时候了。”
　　她已经收拾好书包，将扫把放回原处后就背好书包走了过来，瞟一眼我桌上的《唐史演义》，挑眉问道：“我记得你已经看完过这本书了，这么喜欢？”
　　“如此一个盛世王朝，这书把其中的兴衰荣辱讲得生动逼真，书嘛，喜欢看的话别说几遍，只怕十几遍也不会烦。”我笑笑解释道。
　　“那……你要带回家继续看么？”
　　我有些犹豫：“好重呢，下周过来再看也可以，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看了，算了吧。”
　　芷云点点头，便与我一道步出教室，小女生总有说不完的话，你一句我一句聊了一阵，已经离校门口不远。
　　谈笑间，我一不留神扫到校门那儿，顿时表情僵在脸上。一个衣衫陈旧怪异的老婆婆正面带诡异的笑容拄着拐杖斜靠在校门边的墙上，鞠楼脊背，枯黄的脸颊上几多褶子，满鬓皆白，却梳理得整整齐齐，发髻上插着一支银白发亮的簪子，似乎不像是路边小店里那种材料便宜的。而那双乌黑的眼，正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与芷云。
　　这场景太过于奇怪骇人，我笑容生生僵在面上，一时间惊诧不已，不由得向保安室看去，脱口而出：“怎么回事？保安都不管的么？”
　　芷云也是又惊又怕，紧紧拽着我的衣袖：“他们好像……没有看到的样子。”
　　的确，保安室内一胖一瘦两位保安大叔照常抽烟聊天，时不时往校门这块看几眼，却对那老婆婆视若无睹，好似没看到一般。我纠结一阵，只好对芷云道：“最多不过是觉得咱们学生身上常有钱又心善，来要几块钱吃饭呗，我今天还真没带，你要么一会给她一点？”
　　芷云怯怯地点了点头。
　　我尽量不去看那婆婆，僵持着笑意拉着芷云，深吸一口气向那儿去。
　　路过那老婆婆时候，老婆婆只是一脸奇异的笑看着我们，直到看得我心里发毛，扯了扯芷云的袖子，她忙忙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元钱来，低声伸长了手，递给那老婆婆。
　　良久，只是不见声音，我和芷云俱不敢抬头，只得道：“婆婆老站在这儿难免累得很，拿去买杯热水喝吧！”
　　只听一声低沉的笑，我正被这声音吓得毛骨悚然，就听芷云因惊吓而叫了一声，忙抬头去瞧，竟见那老婆婆竟已经一把抓住芷云的手腕，芷云一惊之下下意识地挣扎，竟没能挣开。保安室那里两位大叔对这边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物，还是那般优哉游哉的模样。我焦急之下亦不免纳罕，芷云虽身体柔弱但手臂力量还是不小的，这老婆婆竟有如此力气！
　　我正想着实在不行就豁出去狠命拉开时，老婆婆发话了，面上仍是慈祥和蔼的笑容：“小姑娘真善良，体谅我区区一个老婆子。为表感谢，那老朽就顺便为你算一卦吧，老朽算卦虽不能说事无巨细都对上，但大事上都是错不了的。”
　　芷云那边怕得都要哭出来了，我只得赔笑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得赶着回家，就不——”
　　老婆婆微微一笑，却也不理会我，只是默默埋头开始念叨些什么，芷云又挣了一次，感觉老婆婆好似握得更紧了，当下也不敢说什么，只好怯怯地缩着脖子。
　　又过了一阵子，直到冷汗把我后背都沾湿，薄料子的校服粘腻地贴在身上，忽然老婆婆的眼中泛出一闪而过奇异的光，既不像是惊喜，又不像是害怕，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不过一瞬，忽而紧紧盯住了芷云：“姑娘……你……”
　　我和芷云瞪大了眼等她说下去，她却垂了头，忽而抬起，那眼眸却是直直地看向了我。虽说她确实在和蔼地笑，可是怎么看怎么诡异：“小姑娘，左右总归是缘分才会见面，老朽便也给你算算吧。”
　　我忙摆摆手示意谢绝，然而……那老婆婆很明显把我的意思给直接无视了……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将我向前一拖，几乎让我摔个趔趄：“你们这么好的朋友，你肯定不愿意她一个人离开吧？”
　　什么意思？我是要和芷云一块儿回家的呀？这老婆婆何出此言？
　　我以一种莫名的神情像看疯子一样看着那老婆婆，不过……她显然是一种自我调节的高手……不论我脸上表情变化多么大，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我无奈地选择了放弃，看来是遇上精神失常的人了，于是便向芷云努了努嘴，眼神示意她找机会溜走。
　　老婆婆凝神看了惊慌不已的芷云一阵，忽然转头笑眯眯地向我看过来：“那，你就跟她一起去吧，反正，这道劫你度了也好。”
　　眼前骤然晃过一道白光，亮得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那老婆婆的手如同钢铁一般有力，怎么都挣不开，模糊间，像身后芷云的方向抓去。昏迷前最后的意识，只听老婆婆一声轻叹：“终归是缘。”

　　痛。
　　头部剧痛而又眩晕，就好像是被子弹射中。一呼一吸间，好似满肺里都是水，呼吸都会阻塞地疼，感觉就好像是周身被冰凉的水包围着，我连睁眼都不敢，浑身上下都在疼。这感觉比死还难受，况且，我已不能分辨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地，是死了还是活着。
　　良久，意识朦胧间，忽然谁扣住了我的手臂，狠狠将我往上拽，周身的水狠狠擦过全身。唔……貌似没有老婆婆的手有力啊……但是很明显这人在救我。
　　“哗——”地猛然冲出了水面，只听耳畔都是水珠子乱溅的声音。终于可以呼吸，我几乎是栽向地面，狠狠摔落。头发散乱地黏在脸上额上，我骤然获得自由，力气尽失，只能趴在地上喘气。地上都是才长出来些许的嫩草，尖尖的扎在我脸上身上，我却顾不了那样多了，实在是不想再动分毫。
　　我只想安安静静趴着歇会，然而一个尖锐而不耐烦的声音很快把我吓了个激灵：“醒了就快点给我起来！没时间给你在这里青天白日睡大觉，要做的活还多着呢，别想给我偷懒！快起来！”那少女说完，又狠狠踢了我一脚，我虽然身子虚得很，但也无法，奋力一撑，果然是起不来的，只好道：“好姐姐，我真的起不来了，你就让我歇一会，一会就好……”
　　那少女轻轻用鼻音嗤了一声便不吭声了，我赶紧抓紧时间原地不动恢复元气，趴了一小会后意识终于平稳下来，我缓缓抬头，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后，大惊失色。
　　这是一个山坡边，身侧是一个有些深度的小溪，也许是因为下过雨，嫩绿的尖尖小草上都是水珠子。我面前那一脸不耐烦的少女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裙子，乌黑的发一些用两支银簪子高高挽起扎着，一些随意地披散在背上。这样的装扮和衣着十分古风，况且……我一垂头，她居然是穿着绣花鞋……难不成是在COSPLAY？
　　这时遥遥地传来另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在这里——！她在这儿——！”
　　原本就脸色不太好的少女听了这话，脸拉得更长了，她厌烦地瞧我一眼，丢了一句“一丘之貉”后便向那女孩声音的方向去了。我嘴角抽搐，看起来这孩子对于救我貌似心不甘情不愿…..
　　趁她离开的空挡，我动了动四肢试图爬起来，惊觉自己的身体好似缩小了好多一般，慌忙仔仔细细审阅自己——穿着青绿色的半成新棉布长裙，乌黑长发一直垂到腰间，一些个发丝正湿哒哒地垂着，暗灰色的芒鞋也被水泡得沉甸甸的…..唔，的确是该找个地方把自己弄干点了……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重点是，为什么我也穿成了这样？！
　　遥遥的那边厢，竟有一丝熟悉的呼救软软地道：“哎——你们是谁？……放开我，我真的没力气了……”
　　我一惊，这分明是芷云的声音！那边传来第二个女孩的清脆声音：“好啦好啦乖啊，你不知道怎么居然不见了，我和璃儿是奉大公子的——”“行了行了你话怎么那么多，人找到了就行了，赶紧把这两个弄回去吧。”刚刚那个少女打断了女孩的话，道。
　　女孩明显有些委屈：“我又没说错什么。”
　　我实在没有立刻站起来走过去瞧的力气，只得伏在地上找了一处突起的草峰来遮蔽着，只露一双眼睛看向那边，只见言语不耐的刚刚那少女看女孩如此说，翻了个白眼就要去拖拽芷云，女孩见状又要拦：“她这么虚弱，怎么经得起你拽呢？回头大公子怪罪可怎么办？”
　　少女闻言脸色愈加不好，瞥了女孩一眼只是冷冷道：“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大公子能怪罪什么？今天能这样好心已经算这丫头的福气了！若不是灵儿也答应，我连过来都懒的，好不容易这两个就能死在外......哎你别多嘴了成不成！”
　　女孩还要再说，便被少女狠狠瞪了一眼，只得自己蹲下去试图将芷云扶起来。少女哼了一声，转身复又向我这里走来。
　　我忙悄悄地缩回原位趴着，只听那少女的脚步越来越近，一直走到了我身侧，狠狠往我手上踩了一脚，疼得我眼泪都要下来，赶紧自己爬起来。余光见芷云软软地趴在那女孩的背上，见少女脸色差得很，忙赔笑道：“不用姐姐搀扶了，你看我这不起来了么？”
　　那少女眸中满满的厌恶，理也不理我，甩头就走。几步之后见我还停留在原地，呵斥道：“果然是脑子进水了么！傻站在原地做什么？！还不快跟上！”
　　我忙忙地应了，赶紧随着跟上，心里默默地哀叹，这到底在什么个鬼地方啊！

　　一路上风虽不大，却有些瑟瑟，我不住地搓着双手。扶着芷云的女孩见状，瞅了瞅远远走在前边的少女，低声冲我道：“你也是疯了，初春时节还带着冬日的寒冷呢，好端端去溪边做什么，还失足了。哎，初春时候的溪水是不是特别的冷？回去得要热热得喝完姜汤才行，不然肯定着风寒。这回大公子那么着急的模样，璃儿可气坏了。”
　　风寒？我听到这个感冒的旧名字不免纳罕，又听她说什么大公子，看到这几个人一应穿得都是或碧色或浅粉的裙裳，心内咯噔一下，我这莫不是——穿越？！
　　“璃儿是……？”我问。
　　女孩瞪大了眼睛，冲前方的少女努了努嘴巴。
　　看那女孩十分关切的样子，全然与璃儿不同，我便笑着问：“不知妹妹如何称呼？”
　　话刚说出我就后悔了，果然她瞬间瞪大了眼，我慌忙死死捂住她的嘴巴，万一惊动了前头的少女就有麻烦了。于是赶紧示意目瞪口呆的女孩回去再说。
　　我正在心底盘算如何套出这个时代的种种，忽然听前方璃儿高声道：“快点快点，大冷天的叫人家师傅驾着马车在这里等这么半日，你们不愧疚我还过意不去呢。”
　　马车？我顺势往那儿看去，果然看见一辆绛紫色的小马车和一辆浅黄色的小马车，两个车夫正各自驾着一头红棕色的马在等着我们。
　　哇，这马车看起来真是不错。我咂咂嘴，看来老天爷待我不薄，这新的身份必定有些尊贵。我正遐想翩翩，前头璃儿已经在不耐烦地叨叨：“快点快点，真把自己当小姐了是么！要不是大公子可怜你们几个，就凭你们这些子小丫头还想坐绛紫的马车？未免太做梦！”
　　“……”我低头，加速，二话不说乖乖速度走。心内泪奔，老天爷啊老天爷，既然我是要失望的，你又何必给我希望！太残忍了吧！

　　璃儿将自己和芷云安排上了前面绛紫色的马车，叫我和女孩去坐后面那辆。一路颠簸，终于是到了目的地，路上我好说歹说总算是压住了女孩的惊吓，到底叫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叫青儿，过程真的可以用艰辛来形容，也不知道这姑娘哪里来的一股子执着，就是非要我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能说么？我能怎么说？难道告诉她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婆婆莫名其妙地扔过来了么？还是算了，以她的性子，估计该尖叫出来了，到时候再被璃儿扔下马车，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而且人不生地不熟的，我可不保证自己能在找到回去的路之前不会饿死冻死累死。
　　唉……暂且走一步算一步，既来之则安之吧。
　　到了站，就得下车，我正准备掀开车帘，青儿就先我一步把车帘撩了起来，冲我笑笑道：“你身子还这么虚弱，活计能交给我的我替你做了就好啦！”又先一步跳下马车，伸出手臂做出让我扶着下的姿势。
　　热泪盈眶！我真是惊喜万分，青儿一定是老天爷派来给我的天使！我感激涕零地扶着她的手臂下了这见鬼一样高的马车，转头去看绛紫色的那边，芷云就没我这么幸运了，摊上了璃儿这么个炮仗，不但没人扶持，还是在牢骚中下车的，我看着她那想哭不敢哭的样子都心疼，怎么璃儿就这么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呢？
　　璃儿牢骚完毕自顾自下车扭头就走，芷云一直怯怯地目送她直到其走远方往我这里来。我赶紧上前道：“芷云？没事吧？”
　　她听我这么一说，眼睛立刻就红了：“璃儿一直在骂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哪里，快哭了吧她又说我要是哭就立刻把我踢下去，她一路上都在不断地抱怨什么，时不时还瞪我几下，我又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嘛。”
　　……真的不能怪她，我汗颜，芷云一般情况下在受到惊吓时反应都会慢半拍，更何况刚刚半是溺水的虚弱还没有缓过来，估计着璃儿这一路的唾沫都被她直接左耳进右耳出了。我只得安慰道：“好歹她这不是已经走了吗？以后我们在一块，我保证不让人欺负你了好不好？”
　　青儿闻言赶紧点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回头大公子看到你好像哭过一样，府里就又该不太平了，还是先随我去洗把脸吧！”
　　芷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青儿，勉强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