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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二一,三十度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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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秦府的小姐在阁楼上晒肚皮。若她是个男子的话那旁边坐着个美人倒真真是极惬意的 。
“朱砂,你先去花园把我家小咪找回来吧。有你在我很有压力啊……”秦端终是忍不住说了句玩笑话。名唤朱砂的红衣女婢带着三分笑意,起身离去。
“真是个美人……”有少年立在屋檐上,轻笑。
秦端冷声道:“下来吧,我把朱砂支走了,没有美人供你看。你可以走了。”
少年不走,秦端抬头细看,满脸的冰冷,倒哪有半点笑意?一滴血正堪堪欲向那绣了灼灼桃花的白帕子上落。
“你受伤了?能下来吗?”秦端急忙忙拾了帕子,整好衣裳站起身,抬眼认真问。
听到少年“切”一声,发丝被人拨乱,再一回头,一袭黑衣,一张冰冷白脸,脸上带点痛苦。
秦端手忙脚乱找来白纱包扎,少年纤细手臂很快肿得像只粽子。秦端有些不好意思,揉头傻笑,少年眸子晕上一丝尴尬,许多痛苦。
“对不起……”秦端脑袋低垂,嫩白的小脸飞上两朵红云。
少年无奈,拉着秦端坐在栏杆上:“没关系。”
“要不我……重包吧……”秦端搓手。
少年勉强挤个笑容:“不用了,这样……蛮好……”
“在这里能看到很远……”许久,少年轻叹一声,秦端点头应和,自然地像摸小咪的毛那般摸了摸他的发丝。再没人说话,秦端突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为失礼的举动。
约莫有够秦端新种的昙花从开到落的时辰,花猫挣扎的声音传来,同来的有朱砂的泠泠笑声。
“你先走吧,我怕不好解释。”秦端一跃而起,险险从栏杆上落个空,少年扶起她,也不多问,自施轻功去了。
秦端慌慌又躺地上,见了朱砂抱着小咪进屋,笑道:“小咪,你今天可让朱砂姐姐好找。”
少年总会隔三差五被秦端在各种地方找到,屋檐上,墙角,窗帘中,甚至床下,书柜中。
“你是小贼吗?”秦端这问题是总问的,只是没人答,那人慢吞吞任秦端帮他包了伤,再慢吞吞拉着秦端陪他看天。秦端有时在不小心碰了他手时能看到他嘴角笑意,就边脸红边笑。
那次秦端说:“如果你是冷墨就好了……”
少年难得带了一丝好奇,看秦端的眸子里带了丝探寻。
秦端于是大讲父母之言媒妁之命的坑爹,好端端的就要嫁个不认识的,谁知那冷家二少品相如何?万一他很丑?万一他有了心尖尖上的人?万一……万一他……那将我秦端置于何地?
“你是秦端?”少年话语一滞,转身要离开,“朱砂要回来了。”
秦端急忙拿起绣布绣线,装出正认真女红的样子。朱砂在半个时辰后姗姗来迟。
过了许久秦端都没见少年,心里有焦急有期待,都落在动作里。朱砂直叹小姐心神不宁,都不同她抓小咪了。
那日秦端于深闺中听得谁说冷家大少这次出门不知所踪,并了百里城将破沧镜湖新入了个副宫主匡离离之类闲话。笑对朱砂说:“纵是要嫁与个江湖人,这江湖琐事与我何干,非是每月派人报告才安心我这小身板?”却见朱砂呆愣愣,毫无反应。
中午时朱砂与秦端告了假,秦端自是准了,又亲自喂朱砂吃了点果品:“你脸色不好,好好歇歇,有什么事也别作践了身子。”朱砂勉强挤出笑意,道:“小鬼头,还教训起我来。”缓缓拖着身子离开。
秦端又拨了会古琴,房间顺窗里飘进了个血团子,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秦端抛下琴,急匆匆叫血团子脱下衣衫,命小婢送盆水,找了块手帕先把血迹擦下。送水的小婢端了盆子欲进屋,秦端低声道:“就放屋外吧,把你朱砂姐姐找来。”
那血团子抓上她衣袖,声音细微似有无:“不要……我……”
秦端又对匆匆离去的小婢喊:“不要叫朱砂了,她正歇着呐。”小婢很是无奈,你闹着玩那小姐?
秦端待小婢走远了,开门拿了水盆,细细给血团子擦拭了上身,又自己出门端了盆水,放屋里掩了门。
团子挣扎:“你要去哪?阿端?”
秦端无奈:“当然是让你把血擦净,要不然?”走了很远后想道“阿端”两字,竟有窃喜,他是还记得我名姓的,只是这叫法,太过亲昵……也无碍了,又不失礼,许他叫的不是我……
秦端向一个厨娘要半缸热水,说要漂洗新作的针线活,埋怨了几句家里的布庄,这颜色非要如此鲜亮失了分素雅。
满眼不信的厨娘还是照做了,把半缸水端在门口,秦端又要了个干净桶,费了全力抬进了屋,看血团子这满身还是血,关了门怒问:“不是让你擦净吗?”血团子指了指自己衣裳,秦端不说话了,才想起这少年只有一件随身的白衣。秦端调好热水,对少年说:“先洗个澡吧,我给你搜罗件衣服去。”
秦端丝毫没避嫌之意,转头翻起自己衣柜。少年呆坐一处,一动不动。
“洗吧,我不看。”秦端找了件浅黄的衫子,搭在床上,随手关门走出。
他说:“谁怕你看呢?我只是在想象自己穿女装的效果而已。肯定比你动人。”
秦端快步走出屋子,不想去理他。
秦端再走进屋子里已没人了,只梳妆桌上有不知从哪翻出的桃花笺。
“秦端小姐大恩冷鄀难忘,来日再见。
青城冷家弃子,冷鄀 ”
秦端在几天后的早茶中问:“冷鄀是谁呀?”
朱砂睁着惺忪睡眼道:“冷家大少爷呀。”
秦端瞬间蔫了,这是?大伯……
于是她白天时神思也随着朱砂恍惚起来,画的画都没什么生气,作的词都有点哀怨,绣鸳鸯绣出只乌鸦,要做梅花糕却误采了夹竹桃(废话,不是冬天哪来的梅花)。但她不很难过,梦里总有个声音叫“阿端”,毛茸茸的,像小咪的爪子,很舒服。
那日秦端正坐抚琵琶,有人进门,秦端忙放下琵琶,起身傻笑:“我什么也没做,朱砂姐姐。”
开门的是少年人,对秦爹说:“这是就秦端?”挑眉毛,有些不满。
秦爹点头:“小女顽劣,失敬了。”
那冷墨只点了点头:“还是需教条的,我可不想将来有个会弹琵琶的正室。太不漂亮。”
“公子就光天化日私闯小女子闺房,怕是更不漂亮,”秦端拂袖欲摔门而出,“公子又何尝谈得上‘恭敬’。”
“端端,不得无礼,这是你未来夫婿,冷墨。”秦爹对秦段使个眼色,秦端只得转身又回房。
“哦,夫婿呀,小女子秦端,担待了。”秦端冷笑。
冷墨还没来得及说话,秦端又问了句:“冷鄀冷大哥那?”
冷墨一张小白脸刹时黑下:“与你何干?还未嫁我就想着他人了?”
秦端说:“是。”
那一日得了的江湖八卦,明朗朗道是这冷家老二为夺那位子陷害了老大,本是不相信的,可这冷墨的傲气,冷鄀的伤势,秦父的遮掩,任是谁能不信?何况她秦端是偏着冷鄀的。
三日后大婚,没谁与她秦端商量,迷迷糊糊被告诉时她还晕乎乎点了头。有谁考虑过我秦端的想法?我是买卖品吗?那鹦鹉卖前也要打个商量,可她秦端!
朱砂姐姐前几天说是回乡了,据说她表哥有喜,生了个大胖儿子,可看她那脸色,任谁都会想朱砂姐姐暗恋她那表哥。问题是现在找不到个说话人,秦端很郁闷。
换上新定的喜服,秦端嘀咕:“怎么我不知道?”声音由小至大。
从窗口传来熟悉的声音,话是带几分调笑的:“阿端,别喊了,再喊我都知道了。”
秦端知是他来了,依旧自顾自理那喜服的皱褶:“窗户开的,进吧。隔天别忘了带贺礼来”
早换上自己白衣黑裳的不速之客笑:“你说什么?”
“看我这衣服。”“哦。”眉目清秀的少年,哦不,青年的眉一皱。
半晌无语,秦端无奈笑道:“还以为你性子好了,没想到还是这闷葫芦,一点没改。”
“我对你话还少,阿端?”
秦端无言可对,小手一挥,掀开罩床上的纱帘子,两人坐下,秦端又抱怨起那父母之言,这门破烂亲事,那是个怎样的人啊,还不如……絮絮叨叨的没个头绪没个终了
秦端又抱怨了一个时辰,那人倒很体谅,细心给她倒了盏茶水,递给她:“慢点。”她一呛,又伸出手抚了她后背,再没落下。
秦端抱怨够了,看看冷鄀,见他没有离开的打算,又想他无枝可依,笑问:“要不要打个地铺?”
“我是客人。”然一脸不满的客人还是抱着被子睡在门边,没对那张软床做一点非分之想。
床上的秦端很是纠结,那喜服穿着不是,在客人在时换衣裳似乎也不礼貌,不停翻滚着,纠结着。
床下传来冷冷一声:“阿端,你很坚强吗,我还以为你会哭,都给你备好帕子了。”
秦端心说,我这时哭有什么用,有谁会同情我放我自由?倒不如自己努力想想怎样逃婚,再想想这喜服怎样才比较好脱,许还能跑得了。却说:“有你在,不好意思哭。”
床下的人终是说不出那句话,只有你哭时,我才能光明正大拥你入怀。弟妹。
秦端的喜事很盛,宾朋满座,佳肴好酒,堪称这一年大事之一。独独不见了新娘子。
有宾客已恼怒,秦端姗姗来迟,眉目如画,足当得起绝代佳人四字。消了人大半的气。有人叹:“毕竟不是江湖之人,难得诸多讲究,为这盛事准备定已很久。”
秦端人打扮得好,话也讲得大气漂亮,祝酒拜天地,正要送入洞房了,新娘子俏脸一红:“我好像是肚子坏了,你们先继续。”一溜烟不见了踪影,众人想是新娘子古灵精怪,也由她了。
众人这酒喝过几巡,菜食凉了又温,新郎的脸上有了怒色,从正午到日暮将近,着喜庆粉绸子衣衫的侍女换了几次,独不见秦端归。秦老爷等不住了,差人去查,那人回报:“处处不见小姐,小姐闺房中金银字画一样也无。”满座哗然。
武林盛事变闹剧,这新娘逃婚,冷二少爷丢了面子,秦老爷丢了女儿,秦老爷冷老爷都该再生个孩子了……众人细碎的笑话着。
这两处的尴尬处境且先不提,且说我们秦端秦大小姐,那时她急匆匆脱了喜服,回了香闺,正见冷鄀在拭他那把软剑,就拉上他收拾好金银字画带玩物衣服,顺带拐了小咪,一同扮了侍女,神不知鬼不觉跑掉,
后来秦老爷隔三差五能收到新鲜茶叶,总是忍不住叹气,我的傻女儿,他纵是有千般不好,我怎能让他亏待你?
几年后的一日,边远小镇的小茶肆里,依旧光鲜的老板娘突然问:“你当初怎会在我家?”
依旧是冷眉冷眼的老板吐出几字:“抢亲,报仇。”
“那你怎么不报仇了?”老板娘抚着圆鼓鼓的肚子,不解。
老板一手摸了摸她脑袋:“你都被我抢到手了,他还有什么值得我报仇的?”一手干净利落用软剑提了水壶,满室清香。
老板娘拿出帕子给他细细擦了汗,又给他倒碗凉水:“你也别太介怀了,事情都过去了。”
老板点点头,继续烧那清泉水,终是碍于这冷清的性子,没多说那些日子的痛和恨,也没说,还好有你。
正好目光相对,她灼灼一笑,他淡淡浅笑,掌心相向,情意交错,羡煞了那端茶递水的小伙计,羡煞了这匆匆来往的过客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