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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风云落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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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翻过这一页记忆封存,鸳鸯锦绘下这一段孤独浮生。一世誓言,谁还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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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昌城外。
三军均已整顿完毕,军容整肃,气势昂扬。曹操从将士之间穿过,手持天子剑,登上那象征天子尊荣的皇辇。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也不是很魁梧,皮肤因为多年的风沙横扫而有些发黄发皱,只是那双眼睛——老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时时又带着笑意,掩盖那锐利,一幅敦厚安静的样子。
郭嘉跟在他后面,见他笑的淡然,便知:这个人,是紧张的。他向来如此,越恐惧越愤怒越伤悲,便越是笑的风轻云淡。
曹操整了下那玄色盘龙大氅,手腕轻翻将那宝剑拔出,上面反射出他的眼睛,淡然,带着笑意。他旋身站起,对着三军将士大喊:“必胜!必胜!”满意的听到震耳欲聋的三呼万岁,曹操示意身旁的卫士率先出发。
他离开许昌,前往官渡;而另一边,袁绍离开冀州府,带着那百万雄师,前往官渡。
“主公,我们这次倾巢而出,若是有心怀不轨之人偷袭许昌,那。。。”郭嘉骑着马跟在皇辇旁,轻声问。
曹操倒了一杯茶,捧在手心,嘿嘿一笑:“奉孝是指谁?”
“荆州刘表,西川刘璋,西凉马腾,还有,江东孙策。主公不担心吗?”
曹操将茶递到郭嘉唇边,看他饮下,才道:“他们不敢,我曹操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他们不敢冒这个险,不过孙伯符初生牛犊到有可能,只是,他若有胆量来,只怕就回不了江东了。”
郭嘉见他神情便知他早有安排,也只低头说道:“世事难料,或许,孙策有胆量来,却也没命来了。”是生是死,于霸业来说自然不过轻描淡写,只是于那女子来说,却是天地之隔。他干净清瘦的侧脸在尘土中依旧干净着,眸子如水般晶亮,改变不了的事,便只有费心让她的路更好走些。
史书称郭嘉;才策谋略,世之奇士。后人更奉他为神人,多因他这句话一语成谶。却不知,这句话后,藏了多少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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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宫中。
江东文武大臣正在厅中议事,一派静谧。而阿九便与大乔在后面的内室中。这内室四面墙壁,玲珑剔透,琴剑瓶炉,均贴在墙上,锦笼纱罩,金彩珠光,连地下踩的砖,皆是碧绿凿花,竟把眼都花了。找门出去,那里有门?左一架书,右一架屏。那门竟在那屏后。实在巧妙!
大乔正在那里绣花,阿九瞧她穿针引线一针一线的绣着,动作飞快,那丝绸上的图案却是平平整整,活灵活现,不由看得痴了。大乔看她眼睛滴溜溜只盯着自己看,不由笑了:“阿九可是在笑话我?我素来不精于女红的。”
阿九睁大了眼睛,道:“姐姐是在笑话我吧?我已经看得痴了。我若有这千分之一的功夫,也就谢天谢地了。宛姐姐,不怕你笑话,我,我对女红一窍不通的。”
大乔见她低头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不由起了怜爱之情,将她携起坐在榻上,问道:“你母亲没有教过你吗?”
“我极少见到我母亲的,一般都是乳娘带我们姊妹,我不想学,她也就随我去了。”她不甚在乎地说道,提到母亲时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大乔皱眉,翦水秋瞳中荡漾着心疼:“那你姐姐们呢?”
阿九笑道:“我的姐姐各有所长,却也很少有人擅长女红,只因我爹爹与旁人不同,从不拘着我们学什么不学什么,只让我们随心。”顿了顿,又说:“我大姐虽然长于女红,只是早早的便出嫁了,我也难得见得到她。”她提到姐姐爹爹时洋溢着亲近,想来,在家中的日子过得极快活。她抚着那绣的花纹,低声道:“宛姐姐,你教我,好不好?”
大乔看着她有些泛红的脸颊,不由抿唇笑了起来:“当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这般藏不住心事。”
阿九猛地抬起头,这次,连耳朵根都红了,只翻身起来,将两只手呵了几口,便伸手向大乔胳肢窝内两肋下乱挠。大乔躲闪不及,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劝道:“好妹妹别恼了,我教你还不行吗?”
阿九在她怀中,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说不出的安心,伸手抱得更紧,说道:“宛姐姐,你真像我大姐,她以前也常这样抱着我,后来,后来她就只抱着我姐夫了。”
大乔被她逗得笑的弯下腰,直点着她的脑袋,笑道:“这丫头可真是不害臊,什么话都往外说,你看见了?”阿九不由将脸埋进她怀里,脖颈都是红的。
“曹操这次必是倾巢而出,我估计,许昌城内最多只剩六千老弱病残,此乃上天赐予吾等之绝妙机会,稍纵即逝。若我东吴此时发兵,直捣曹贼老巢,必能一举得胜。我意,拜周瑜为大都督,统帅两万精兵先行出发,我亲自率领一万精兵殿后,留下一万水军由程普率领固守江东。”自前堂传来孙策的话,一字一句将阿九脸上的血色褪尽,她站起身,眼睛直盯着前方。大乔在一旁担心得看着她,不知她为何如此失态。
又传来孙策的声音:“公瑾,上前受命。”阿九没有听见周瑜说了什么,事实上她什么都听不见,那一刻,她的脑中出现了太多场景,却最终化作了两个男人的脸。这个世上,她最在乎的两个男人。他们笑着,她却有着落泪的冲动。
公瑾,我怎么忍心让你难过?我又怎能这么自私?只片刻,她却觉得过了千百年,她的眼神渐渐坚定,她提起裙摆推开了那屏,直冲到了正堂。
公瑾,这一次,你可还会信我?
“阿九!”身旁是大乔惊慌的呼唤声,她置若未闻。这一次,我一定要阻止,哪怕代价是我自己,我也不想看见那样的场景。就当是阿九自私吧。
“不可以。”阿九就这样出现在江东文武的面前,咬牙切齿般,只吐出三个字。正堂上,一片哗然。她不是没有看到,孙策瞬间冰冷的眼神。她不是没有看到,周瑜抿起的薄唇,那么紧。她也不是没有想到 ,江东诸人会对她又怎样的质疑。只是,踏上这条路,眼前的迷雾便从未散去,结局,是必然。
“为何?”孙策扬眉冷笑,全不见半丝情意。
周瑜霍然站起,喝斥道:“阿九,你先回府,我们稍后再说。”他皱紧眉头直盯着她如水的眸子,阿九,为何,为何,为何要让自己这么危险。
她似是没看到,只盈盈下拜,对着孙策一字一句说道:“曹公素来最擅长偷袭他人后方,怎会料不到而早作打算?讨逆将军此举,无异于抱薪救火。无论江东出多少子弟,也是有去无还。望将军三思。”
“或许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曹操没有那么多兵力。”孙策反唇相讥。
“他有。”阿九说着,心口涌上酸涩,“孙策,你信我,不要出兵。”你信我,我只想护你周全,护江东周全,更保护我的爱情周全;你信我,若是出兵结局必是你无法承受的痛;你信我,听我的话……
“你休要在这里妖言惑众!我若是信你,岂不是江东都要落入你的手中!”他眸光一凛,似乎是满树的桃花簌簌落下,随流水而去。他又笑了:“我倒是真想信你。只是,柴桑城外,月老庙中,西子湖畔,你与那人说了什么?青莲,你早该知道的。”
“我无话可说。你信我,不要出兵。”阿九的眼帘下垂,挡住欲涌出的泪滴。你不信我,我的确早该知道。
周瑜一字一句地听着,只是透着寒意,明明早就料到,可当事实铺在面前时,他还是觉得心口少了点什么。猛然间,余光瞥见孙策的手指敲打着剑鞘,指尖收紧,他们在战场上这么多年,他熟悉他的一举一动。电光火石之间,他已旋身出座,随着孙策的剑一起,他手中无剑,只能以血肉之躯硬挡。剑光到处,阿九被他推开好几步,谁的血迸出,鲜红的,刺伤了她的眼。
“公瑾!”她扶住他,自掌心至手腕,长长地一条伤口,血肉外翻,触目惊心。她徒劳的用自己的白衣去捂,却止不了那血,她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淌的比血还快,她长这么大,见过无数流血生死,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惊慌失措。手被人握住,阿九抬头看他,周瑜的脸有些苍白,眼神却还是她熟悉的温柔,他用口型示意:别怕。
她的泪却淌的更凶,我怎么能不怕?我怕你疼,怕你为难,怕你失望,更怕你恨我。
孙策手持长剑伫立,那剑上,周瑜的血一滴滴地落下。周瑜握着阿九的手,站起来直视着他,目光悠悠,似要穿透他的灵魂。片刻,他只静静笑了笑,有些苍白,有些疲惫,更有难掩的无奈。命运造就,他该如何?或许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
他单膝跪地,俯首行礼,又重新立起,用没受伤的手搂过阿九,扬长而去。血,一直在流。孙策一言不发,手中长剑握得更紧,看着他们的背影,指尖收紧又松开。目光到处,他看着周瑜腰间的佩玉,那“瑾”字如此清晰,阳光下呈现淡淡的金色,让他的泪水几乎落下,手一松,长剑落下。他转身进入内室,留下一室静谧慌乱。
终究还是背道而驰了。那一剑,他原本可以收回的。他们都知道。他想给他一个永远的告诫,他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