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贵客（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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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少夫人语调阴沉，在场的几个姐儿无不立即噤了声。芳姐儿向环姐儿投去求助的目光，环姐儿却无心掺和这徐家姑嫂的事儿。芳姐儿颤颤地起了身，失魂儿似的忘了自个儿手上的茶盏子。绘了花鸟图样的景泰蓝瓷杯落在了石板地上粉身碎骨，滚烫的茶水顺着石板地漫延，润湿了芳姐儿的裙摆，还不时地氤氲出阵阵茶香。
做粗使活计的几个老妈子听到声响马上奔进来收拾。徐少夫人的一对柳叶眉因紧绷着神色强压下怒气而颤抖不已，放下了茶盏子的手上套了一只绿莹莹的翡翠镯子，磕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在寂静的室里沉闷地回响。
徐夫人过了七十，家中的中馈早就交由了徐少夫人打理，便是这徐小姐这几年也是交了徐少夫人管教。徐少夫人在家一向是个急躁性子，每每芳姐儿犯了错，她手上的玉镯便会因气怒磕出“砰砰”的声响。
如今听着这响动，芳姐儿只觉中了心魔似的，双腿软软地打着颤儿，背上的脊柱仿佛又矮了几分。她一把撞开了收拾的老妈子，就径直用手帕收拾起了地上的碎瓷片，口中念念有词：“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娇生惯养的小姐哪里做得来这样的活计？一块稍锋利些的瓷片被芳姐儿握得紧了些，一下子在干瘪的手上划下了一道血痕，握在手上的雪白帕子上晕染上了一抹血红显得十分刺目。芳姐儿牢牢地握住了手帕，怕伤痕被徐少夫人瞧见又是一顿责骂。因着疼痛她死命咬紧了嘴唇，可还是有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杏娘一直看着芳姐儿的委屈模样，芳姐儿蹲下的时候她阻止不及，一下便在手上看到了血痕。
这儿可不是她徐府，若是徐小姐在端王府闹出些什么事来，姐姐今后的名声可怎么好听。来不及多想，杏娘强笑着上前扶起徐小姐，打了个圆场：“碎了个瓷杯有什么大不了的？‘碎碎平安’倒给今日端王妃做寿讨了个吉利。”瞥见徐小姐极力掩盖的伤痕，杏娘暗叹了口气，轻轻握了她的手，替她掩了过去。“姐儿白白受了惊吓，真是不值得。让老妈子带姐儿下去休息一会儿罢，吃几个蜜饯子，压压惊。”又向樱娘使了个眼色。
樱娘当下明白，唤了一个暖阁内看着心细的丫头：“还不带姐儿找个地方歇息。”
芳姐儿被杏娘微微搡着，早就有了避一避的心思。她本也是个面皮薄怕羞的，本是为了以后在东宫有个结交，这几日才频繁随徐少夫人四处应酬，不想今日一下子便在这么多有头有脸的姐儿面前失了颜面。芳姐儿又怕就这么避了开，回家又要遭嫂嫂的责罚，便将目光无助地投向了徐少夫人。
徐少夫人在闺阁中闭门不出，一个是因为身子的确不好，另一个便是因为自个儿眼界高，瞧不上一般的官宦侯府的小姐。这几日带着芳姐儿出门，也实在是徐老夫人的打算。她今日被芳姐儿丢尽颜面，早就盼着芳姐儿找个地躲躲才好，此刻又看见芳姐儿可怜巴巴的神色，心下怒火一窜，瞪向芳姐儿：“你还不快去，我可没这么多脸子给你丢！”
芳姐儿心里一颤，急急地跟着丫鬟出了暖阁。杏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觉本就畏缩的身躯越发低下了。她的肩膀一耸一耸，似乎还可隐隐听见抽噎的声音。
杏娘坐回了自个儿的位置，便听见身旁的娆姐儿轻轻叹气：“这芳姐儿也是个可怜的。”
杏娘缓缓地握着娆姐儿放在扶手上的手，压低了声音只娆姐儿一人可以听见：“可不是，以后入了东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还保不齐要遭多少罪。”
徐少夫人喝了一盏茶，面色才缓和下来，强笑道：“我这小姑自小便是一个爱惹事儿会犯错儿的，今日倒让几位姐儿笑话了。”
环姐儿也心下也恼芳姐儿搅得众人不痛快，便敷衍地宽慰道：“少夫人哪里话，芳姐儿年纪小，犯错是常有的事。”
徐少夫人也没有多言。过了一会儿，暖阁内又来了几位夫人小姐，一时恢复了之前语笑晏晏的气氛，倒也没人触霉头提及芳姐刚才的事儿。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张妈妈推开门打了个千儿道：“劳烦几位夫人小姐移步花厅，王妃已在花厅候着了。”
端王府的花厅今日布置得十分精巧，因为不过是寻常欢宴，只铺下了圆桌。棠娘陪几位夫人坐了一桌，姐儿们也分别坐了一起。
杏娘、樱娘、娆姐儿、环姐儿、珮姐儿自幼便是一起玩耍，如今自然坐了一桌。杏娘留意到桌上铺的桌布四角嵌的四朵海棠花，寓意着棠娘的闺名，而中间的八仙祝寿纹样亦是绣的栩栩如生。
珮姐儿张望四周，道：“看来徐少夫人今日是真的动了怒，徐小姐竟未来赴宴。”
环姐儿道：“可不是。方才在暖阁我离徐少夫人坐得近些，听见她与家里带来的妈妈吩咐已将徐小姐送回家了。”
娆姐儿夹了一筷面前的金玉翡翠道：“看徐小姐的眼神儿，怕在家里经常挨徐少夫人的罚罢。”嚼了嚼咽下后又道，“还好我娘亲自小便宠着我，不然我若也成了芳姐儿那样子……”说着又学了学芳姐儿驼着背的瑟缩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杏娘用食指点了点娆姐儿的额角，笑道：“南安伯夫人宠着你，全燕京哪个不知道？我们娆姐儿冬天看了片画谱上有西瓜，便和南安伯夫人吵着要吃西瓜。这可不急坏了夫人？可夫人还真硬生生大冬天给我们娆姐儿弄来了一筐西瓜……”说着还比划了框子的大小，“嗯，得有这么大的筐子……”
娆姐儿听着瘪了瘪嘴道：“可别提那一筐西瓜，吃的我着了凉，连着在床上躺了三天呢。”
杏娘倒也不理会她，反问道：“谁让我们娆姐儿大冬天一个人一周便吃完了一筐西瓜呢？”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宴后照例是要休息的，各家的小姐夫人各住一个厢房午睡。杏娘樱娘正欲亦寻了厢房歇息，张妈妈笑着走了过来，道：“二位姐儿随我来，大姑奶奶让姐儿们去她那儿休息。”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贵客（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