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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风波(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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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褐色一大一小马车缀了同色的帘子,一前一后摇晃着不快不慢地前行。车内燃得旺旺的暖炉时不时发出“噗噗”的轻微声响,一个小丫鬟正蹲在暖炉前注视着明黄跳动的火焰。
顾娥轻微地蹙了眉头:“这已经是初春的天了,不过坐趟马车回府,何必要把暖炉烧的这么旺?怪闷热的。”身旁的流云嗔怪道:“不燃着暖炉若是冻坏了夫人怎么办?夫人为了肚子里的小公爷便忍一忍罢。”
顾娥听见“小公爷”三字神色一黯,道:“这话哪由得你这蹄子说,江南那儿的主肚子里可还怀着一个呢。若是别有用心的人听见了,可不定怎么想……”
流云不以为然,道:“夫人便是太谨慎了,瞧着夫人的肚子尖尖的,一定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公爷。”说罢又冷冷一笑,“至于江南那位,纵然是个小公子,也不过是个庶出的。夫人这一胎又是嫡出又是长子,怎么就不是未来小公爷……”
不待流云将话头说完,顾娥淡淡地喝了一声:“流云。”又似有似无地瞟了瞟身旁烧着暖炉的小丫头,“这天命上的数哪里由得你放肆。”流云会了顾娥的意思,急忙住口,低下头敛住眉角。
顾娥看她领会了意思,也没有多加责骂,只略有责怪之意转了话题道:“不过这回我们回燕京养胎,是不是阵势弄得太大了?我让你只拣些有用处的,怎么最后还是弄了一马车的行李?光侍候的丫鬟婆子便领了三个,会不会惹得母亲不快?”
流云闻言抬头瞪大了眼道:“夫人哪,您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全府上下哪个敢短了您的,哪个敢说您的不是?再说了,这行李哪里带得多?上会田府的田夫人打田老爷任上回来,那可是足足带了八马车的行李……”流云顿了顿,又道,“太夫人一向是最体贴您的,怕就您带得这三个丫鬟婆子,太夫人还嫌伺候的不周全,委屈了您和她的小孙子呢。”
顾娥微红了脸,柔柔止了流云的话:“好了好了,知道你流云是个嘴头上厉害的,无理都能说出个头头是道。”又想起她入荣国公府以来太夫人对她种种照顾,不禁甜甜一笑,“不过母亲的确一向待我极好,也不知母亲的身子如今好不好……”
流云嘻嘻一笑:“太夫人洪福齐天,现今又快做奶奶了,哪里不好?”
顾娥的脸愈发红了,佯啐了流云一口:“小妮子可是看我最近待你太好了,是想讨打的紧罢?”顾娥的话说的硬朗,却毫无半点责怪的意思,只微微地笑着伸手抚上了小腹,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崔恪轮廓分明的面容。她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肚子,轻轻浅浅的笑容漫散开来。她多希望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儿子,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和他一样俊秀有担当的男人。
顾娥的笑容一点一点冷却下来,她想起了她心心念念的男人身边另外一个女子也同样在为他生儿育女,她周身弥漫的幸福感静止得毫无生息,面上的笑容停滞在那里来不及收回,纤细的手掌还停留在她微凸的小腹中央。此刻,她只像一个因母爱光辉而美丽的母亲。
流云未察觉顾娥的异常,笑意不减:“夫人还是先照顾好肚子里的小主子再来打我吧。”顾娥又复了之前的笑容,道:“小妮子倒还盼着被打。”说罢便闭了眼睛,再无与流云嬉笑的心思。
怀了身子的人本就嗜睡,顾娥如今也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子,容易犯困也是常有的事。流云不疑有他,只当自家夫人是倦了,自马车内的架子上搬下一床秋香色的薄被,为顾娥仔仔细细地披上,未留下一丁点缝隙。流云又轻声嘱咐着一旁烧着暖炉的小丫鬟道:“啊俏,再把火烧的旺些,夫人睡着的时候最容易着凉了。”
顾娥迷迷蒙蒙中只觉得扑上面孔的气息越来越温暖,干干燥燥的让她闭上的眼睑似乎有了湿润的感受。
兴许,只是暖炉烧的太烈了罢。
太夫人、杏娘、樱娘此刻都立在垂花门前,眼看着两辆深褐色的马车缓缓驶向了垂花门。马车刚出现在视野中,刘妈妈便捺不住地向身后的小丫鬟吩咐道:“还不快去搬条下脚凳来,没看见夫人的车来了么?”
小丫鬟急匆匆地应了声“是”,便小跑着向里搬凳子去了。
马车越驶越慢,最后随着马车夫长长地一声吁嘘,稳当当地停在了垂花门前。待方才的小丫鬟放稳下脚凳,内里的流云撩开车帘子,杏娘樱娘便一左一右搀着老夫人奔上前去。
后一辆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马车内的钱妈妈一钻出来便指挥着几个府内的小厮搬动着一车的行李,纤雨也急忙下了车,钻进前一辆马车中帮着流云搀扶出怀了身孕的顾娥。
待顾娥下了车,太夫人便握住了顾娥的双手,急切地上下打量一番道:“这一路颠簸的,一下船又是要坐马车,身子可还受的住?”
顾娥含笑点了点头,欲向太夫人屈膝行万福礼问安,却被太夫人一把牢牢搀住。太夫人皱着眉头,又是嗔怪又是喜悦地看了看顾娥,道:“都是双身的人了,倒还和我老婆子这么拘礼,要罚。”一旁的刘妈妈笑道:“太夫人也是嘴上厉害,见了夫人可还不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顾娥牢牢握住太夫人的手,笑道:“媳妇大老远的来,又惹得母亲担忧了,哪里能不给母亲行个问安礼?”说罢便轻轻推开了老夫人的手,双手交握帕子,屈膝姿势端正的向老夫人道:“媳妇顾氏向母亲问安。”
这一来二去地只把太夫人弄得又是心疼又是喝了蜜般欢喜,急忙扶起顾娥,佯作恼怒地念叨着:“瞧瞧我这不省心的儿媳妇!瞧瞧我这儿媳妇!”杏娘、樱娘见太夫人这般模样,都立在一旁吃吃地笑了。刘妈妈故作认真道:“夫人这么不听劝的,太夫人预备怎么罚?”
顾娥笑着搀过太夫人向垂花门内走,杏娘樱娘会意松手跟在后头,只听顾娥道:“母亲想怎样罚媳妇都进了里屋再说罢,外头风大,进了里屋,媳妇随母亲处置……”
太夫人被顾娥哄得又乐了好一阵子道:“我们国公夫人的小嘴儿比抹了蜜还甜,就罚她今晚多吃两碗饭罢……”刘妈妈在一旁只应声:“好,好。这就去吩咐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