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以恨之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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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兰被拖到大堂时，浑身冷的发抖，发丝已经冻上，硬邦邦的，戳着脸颊生疼。
方才一盆的洗衣水，在拉扯中全然泼到了身上，从头泼下至脚底，寒冬腊月，这水就像刀子一样突兀的插进心坎。
她储兰不曾害人，更没有得罪贺兰忠英，为何要遭此欺凌！
“给我搜！”贺兰忠英厉声道，下人一股脑扑上去。
“住手！都给我住手！”贺兰嬛和婢女匆匆来迟，等看到储兰的狼狈，贺兰嬛惊讶的捂住嘴，好半天才回过神。
“二姐姐！你这是干什么！”贺兰嬛难得的发怒，白嫩的手指紧紧的抓着手帕，微微颤抖。
忠英不甚在意，“她手脚不干净，我教训一下。”说完，挑衅的看向贺兰嬛。
储兰瘫坐在地上，刺骨的寒冷让她不暇顾及忠英的话，只知道贺兰嬛阻拦未果，几个下手极重的嬷嬷翻找着她本就单薄的棉衣，到底找到了一个玉葫芦！
储兰被其中一人硬生生推在地上，手刷的蹭了一片红色，疼的钻心。
忠英把玩着玉葫芦，讽刺道：“还真是好眼力，不愧是读过书的戏子，知道什么东西最、贵、重！”
忠英恶狠狠的眼神盯着储兰，储兰慌张着摇头，嘴唇冻得发紫，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竟一句争辩也没有。
瞎子也能看出来，这所谓的捉贼捉赃是如何的拙劣。
贺兰嬛脸色不愠，几乎是呵斥忠英：“二姐，七妹好歹是府里的千金，你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她？！”
“她死了娘，我呢，是她的姐姐，姐姐教训妹妹，有什么不妥？再说偷东西是个小错么？！来人啊！七小姐手脚不干净，家法伺候！”
忠英薄薄的嘴唇轻吐那四个字，家法伺候……
储兰一脸茫然，什么家法？
贺兰嬛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你们谁敢！”
下人们没见过贺兰嬛发怒，向来温和之人一旦怒起来，让人张皇。
忠英微抬脖颈，说道：“四妹，虽说打狗是要看主人~可是，谁是这个云香阁贱婢的主子？”
储兰听到云香阁贱婢几个字，浑身一颤，眸子里冷冰冰的，心里还有的那么一丁点的温存，似乎被什么东西刺穿，心冷，犹胜身寒。
“你们谁敢碰她，她是老太太指名的府上七小姐！你们谁的胆子竟这样大？！”贺兰嬛对几个下人怒斥。
“我呢？”一个老一点的声音响起，贺兰嬛顿时感到绝望——二夫人，贺兰忠英的生母，府里唯一的夫人。
“小小年纪就手脚不干净，以后长大了还了得？四小姐万般袒护，算什么样子！”二夫人训斥到。
贺兰嬛匆匆行礼，强压住怒火，“夫人，这东西未必就是七妹偷的，她刚进府，怎么会知道玉葫芦在哪儿，若是有人蓄意陷害，嬛儿希望待父亲回来做主，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吃了雄心豹子胆！”说到后面，那话就是给那些方才要给储兰动家法的下人说的了。
忠英冷笑，“人赃并获，这样都能抵赖，四妹你拿咱贺兰府的家法做儿戏么？！”
二夫人附和，“既然抓到赃物，那七小姐这顿打是不能不挨了，否则如何服众？如何教导下人？言出必行，这也咱们家的组训，四小姐都忘了祖宗的么？”
“你们！”贺兰嬛哑口无言，转头去看地上的储兰，储兰一动不动看着地面，衣服的水渍依然结冰，黏在了地上。
“等父亲回来，再体罚也不迟。”贺兰嬛最后的让步。
“老爷今天进宫了，晚上兴许去商大人府里议事，这铁板钉钉的事情难道要一拖再拖么？”二夫人道。
“可……”
“行家法！”二夫人陡然提高声音，那声音擦着耳膜过去，难听得很。
贺兰嬛怔住，随即被两个老嬷嬷牵住，动弹不得，而储兰立即被两个下手极狠的下人按住，足足一指宽的竹板狠狠的抽打在冻的发红的手指上。
储兰凄厉的叫出来，这钻心的疼让储兰从方才的恍然跌进另一个混沌中，脑中除了痛，完全没有其他的念想。手指仿佛断了，不是自己的了，储兰甚至是这样希望的，那样就感觉不到十指连心的巨痛。
储兰喘不过来气。
想死，她突然很想死，下十八层地狱也没关系，总之可以让疼痛停下来，怎样都可以，老天爷放她一码，放过这个错误降临到世上的自己。
贺兰嬛挣扎着，那声嘶力竭的惨叫声已经渐渐消失，地上的孩子眼神空洞，那死一样的寂静让贺兰嬛后背发冷。
明明没有昏厥，却感受不到疼痛，脑中，所谓的残存，彻底炸裂。
“够了。”二夫人淡淡的说，下人收手，松开储兰，却没有松开震惊状态中的贺兰嬛。
“真是练过的身子，这么折腾都没晕过去。”忠英骂道。
贺兰嬛的眼睛盯着储兰，声音平缓的质问一旁的忠英：“打也打过了，你们还想怎样？”
二夫人没说话，忠英开口：“这么不守规矩，就好好的学学《女训》，天冷，就跪在这儿读个十遍吧！”
贺兰嬛：“二姐非要如此么？”
忠英：“四妹若觉得不妥，大可告诉父亲。”
二夫人悠悠的开口：“那也得老爷记得她这个‘千金’！”
随即，母女发出笑声。
麻木了的储兰被揪起来，跪在冰冷的大理石上，老嬷嬷扔下来一本破损的《女训》，大声呵斥着。
围观的下人小声议论，做一个不受宠的小姐，还不如一个不受重视的奴才，活成这样，还真是小姐的身子，奴才的命儿。伴随着忠英母女的笑，下人们竟肆无忌惮的议论起来。
“贺兰嫣，捡起来，好好地，念完这十遍。”贺兰嬛压住内心的愤怒，第一次叫了储兰的名字，这个代表着贺兰氏身份的名字。
下人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个名字就是一个地位，他们嘲讽的是自己的主子。众人立刻闭嘴，一时间，大堂安静了不少，大家都注视着地中央的储兰，半年前，储兰也是在那儿，有了归宿，有了名字。如今，她跪在那儿，没了尊严，失了本心。
好半天，储兰似乎“活了过来”，她机械的去捡地上的书，却每每在中途掉落，手指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她拿不住那本书。
忠英母女，以及下人们都冷漠的看着她，几次下来，储兰放弃用伤痕累累的手指去抓那本书。
“心……”，储兰发出气若游丝似破损了的声音，众人都是一愣。
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怅然若失，或是对绝望的拜祭，储兰似乎有了一点儿“人气儿”。
“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饰焉……”
众人皆怔住，这丫头竟会背诵《女训》？！
这里，只有贺兰嬛的眼睛里波澜不惊。
“愚者谓之丑；心之不修，贤者谓之恶……泽发则思其心之顺也；用栉则思其心之理也……”
脑袋晕晕的，似乎什么人回来，是父亲么？
被父亲的声音打断，她听到父亲那粗狂的声音此时却带着些许无奈，他说，吴皇后被废了，中宫之位不可让给万氏，所以，新皇后是自己的女儿！
这个消息太过惊讶，以至于除了贺兰嬛，没有人再关注地上的储兰。
储兰觉得是正确的，可理解的，没有一丁点的失望或不悦，储兰觉得自己虽然愚笨，可这愚笨到此为止了。
人，永远都无法知道自己该要什么，因为人只能活一次，既不能拿它跟前世相比，也不能在来生加以修正。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检验哪种抉择是好的，因为不存在任何比较。一切都是马上经历，仅此一次，不能准备。
但茶储兰，再一次确定。她，属于仇恨。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以恨之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