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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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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画画,只赖着那支笔,笔下桃花千色,却远在天边。
沈浮家后山有一大片橘林,秋日一到,漫山遍野的橙黄,犹如坠落的太阳.
阿浮不爱吃橘子,也不爱看黄花,唯有山顶一棵千年桃花,他每日必见,那么多年,春雷夏雨,秋风冬雪,从草木葱茏到天地空蒙,他亲眼看着桃树上开出一朵朵的花,满眼红花灼灼,直到春红谢尽,也未曾结出一个果。
他叹,是自己对父亲的思念还不够吗?
父亲离开的那一天,像往常一样摸摸他的头,对他说:“待到一日,树初结子,吾当归来。”
一年一年,一日一日,花开又谢,却不曾结果。
整整十年,他已经长成少年模样,可桃树还未结子,父亲......还会回来吗?
小六跌跌撞撞从远处跑来:“少......少爷,先生寻来,夫人大发雷霆,您......您还是快些躲起来!”
阿浮撇撇嘴,学堂那个古板先生最是讨厌,整□□他学作画,可他根本不喜欢!为什么要学画?为什么要继承先人的家业?为什么他是丹青阁的后代?他好羡慕那些可以自己掌握命运的人,他讨厌他丹青阁后代的身份。
他的梦想是浴血沙场,不是呆在家中。
他不怕母亲戒尺落下时的疼痛,但他怕看见那失望的眼神,母亲不舍得打他,但却不得不打他。
先生虽古板,但很年轻,他一身青衫总是沾满墨汁,手指上全是墨迹,先生向母亲作了一礼,便径直拉着阿浮走了,母亲眉头微微蹙起,却没说什么。
“阿浮,你可知你母亲为了你,活得多累,”
先生牵着他,一步一步缓缓的走。
“阿浮,天子下诏,我们不得不从,两个月,还有两个月,你就不得不担起家族的声望,为那朝堂之上的人,送上你的画了。”
“阿浮,你要长大了。”
终于还是被关了起来,一幅一幅的临摹作品摆在他面前,无一例外,全是桃花,或是单朵或是成丛,他每日伏在案前作画,眼睛都熬得血红,却依然不能停下,若自己的画不能让那个人满意,便得株连九族,他,不要连累那么多人。
这是丹青阁的责任,也是丹青阁的荣耀。
每一个继任者,在成年的时候都要献上一幅画,要与众不同,要傲然于世,每个继任者的题目都是桃花,母亲那年只画了一抔黄土,凑近闻,却有香气溢出,是为《葬》。
可阿浮根本不会画画,更勿提神韵,他看着自己的画在洁白的宣纸上消失无踪,他才是真的慌了。
那张宣纸会选画,若画中有神,便留在纸上,若画中无神,便消失在空气中。
他好害怕,他好后悔,为什么,他从前不好好学画!
“我们沈家,真的没有一个真的会画画的人吗?一定要靠着那支笔吗?”
有低低啜泣声自母亲房中响起。
阿浮心里一惊,今日先生特许自己出来一日,他想来看看母亲,却不想,听到了这样的秘闻。
“那样惨重的代价,要重蹈覆辙吗?我们沈家已经错了很多次,就算没人知道,但我也不会心安!我不愿阿浮也像我一样,负疚一世。”
没有人答话,他轻轻推开门,留出一点门缝,他看见,先生负手而立,而母亲竟然满面泪痕的跪倒在地。
原来,原来母亲作为丹青阁主却从不作画的原因竟是因为她不会!
那,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呢?
够了,他不想再听了,就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清秀的,艳丽的,含苞的,颓靡的,那么多桃花,一朵一朵开在他眼前,好近,又好远,像泼出去的一团墨水,又像逸出去的一缕青烟,浓的化不开,又淡的看不真切,有声音在耳旁呓语。
“你想学会画画吗,你来找我,我帮你。”
“不!不!不!”
阿浮的手在空中乱舞,想赶走那些桃花,浑身一个激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