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不渝》弥留之际

2、礼尚往来

　　忱晚一路向树林里跑，生怕被抓回去，他听说过凡人对付狐狸的手段。虽然那人很好，可是那些村民就不一定了。

　　跑了很久，忱晚才停下。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忱晚气吁吁地趴下休息。

　　脸贴着地，鼻子里呼出的的气息吹得面前的小草一摆一摆的。忱晚试着摇了摇尾巴，还是好疼，好像揉一揉，但是自己的爪子够不到。

　　蓦地想起刚才那人的动作，莫名的害羞起来。那人抓了他尾巴。

　　唔，也不知道那人听到自己说话没，不过那时那么吵，他肯定听不到。

　　先生，先生。他也想站在那人面前开口这么叫。

　　那人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慕云留，忱晚听人喊过他慕先生，也喊过云留。所以忱晚觉得那人就是这个名字。

　　而且他还有个字，叫隐生。忱晚曾经偷偷看过他的画，画的右下角有署名就是隐生，还有印章，隐约看得出是隐生两个字。

　　要说认字，忱晚两百年前便在学堂偷偷学过。后来遇见一个隐居老人，觉得忱晚有灵性，也教过忱晚不少，虽然那时忱晚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后来那人去世，那么漫长的日子，忱晚偶尔也会到处跑去玩，虽然只是狐狸的摸样，却也见识了不少东西。

　　隐生，隐生，那人是想在这里隐居一生吗？

　　忱晚想，要是那人真的打算在这里隐居，那么自己就可以陪他一辈子了，即使他不认识自己。

　　忱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那人，自己认识他也不过才五年。五年里，他们从来没接触过。忱晚只是一直的看着他画画。

　　最初忱晚只是游荡在这附近，忽然有一天那人就来了。

　　忱晚见到他的那天，他正在院子里晾画。不大的院子里铺满了画卷，山水的，花草的，人物的，飞禽走兽的，墨色的，彩色的，在阳光下显得生动亮丽，晃花了忱晚的眼。

　　忱晚呆呆地趴在树上，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原来可以画这么多不同的好看画。

　　这么多画里，有一张让忱晚心动的画，不知道为什么，忱晚看见它就觉得心里像梗住了一般，沉甸甸的，又难受又高兴，仿佛那画就是他一直寻找的什么东西，可是他又不知道是什么。

　　那其实只是一张很普通的水墨山水画，不过夹带了点丹青的色彩。浓墨勾勒出巍峨磅礴的高山，淡墨挥洒出的云雾缭绕不散，本是很恬淡悠然的画，却因为那些，暗青，朱砂红显得沉重，忱晚觉得像有石头压在胸口一样的沉重。

　　那时忱晚就那么看着那幅画看了一个下午，直到那人走去把画收起来。

　　那人穿着白色衣服，小心地收起画，夕阳下的侧脸让人看不大清，但忱晚就是觉得很好看。

　　也是那以后，忱晚便每天来看那人，后来发现那人每天都会在窗边画画，安静而又闲适，忱晚便日复一日的守在窗边看着那人。

　　现在想想，忱晚觉得那时自己就喜欢上那人了。虽然一只动物谈喜欢很荒谬，但忱晚觉得早晚自己会化成人的。

　　“呜啊”，忱晚打了个哈欠，咂咂嘴。突然顿了一下，那人被自己咬了，不知道伤得重不重。自己当时也没注意。

　　忱晚懊悔地啃了一口自己的小爪子，虽然不疼，但想到自己有层厚厚的皮毛，顿时觉得那人一定是疼极了脸上才没什么反应。而且自己那么使劲儿，兴许还流血了。

　　这样想着，忱晚觉得自己实在太坏了。

　　找到了落英姐姐，忱晚只是简单地问了问被狐狸咬伤要怎么办，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把那人咬了，含含糊糊地答着落英姐姐地逼问，顺便问问解救之法。

　　忱晚没想到摘个草居然要跑那么远，但一想到是那人，顿时觉得再远也没关系。

　　两天后，灰扑扑地忱晚趁着天黑悄悄来到来到慕云留门前，然后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把手中的一把草药放在门前。突然觉得放地上可能脏，便摘了片大叶子放在地上，拍拍草药上的灰放在叶子上。

　　觉得一切弄好了，忱晚接着又爬到了了那棵梨花树上睡觉去了。

　　大约是累了，等忱晚醒来已经是一天了。

　　醒来的忱晚眯着咽着口水回忆着梦里的那只烤鸡，金黄金黄的，香气四溢。忱晚努着鼻子嗅了嗅，现在还可以闻见香味呢。

　　不过，忱晚倒真饿了。正要下去觅食便看见树下石桌上摆着一盘烤鸡，和梦里的那只一样。不过多了一双碗筷，一壶清酒。

　　忱晚双眼冒光的看着那只鸡，顺着树干便跳到了石凳上。

　　忱晚情不自禁的猜测。难道是给我准备的？

　　看了看四周，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忱晚咽了咽口水。要不要尝一口？少一块应该不会被发现吧。而且狐狸本来就爱吃鸡啊。可是，说不定那人是要招待人的，自己怎么能偷吃？

　　忱晚看着金黄的酥鸡犹豫着要不要吃一点。

　　身后传来脚步声，忱晚吓得躲在石凳后。

　　“睡了一天饿吗？”

　　那人也注意到了扒在石桌上的忱晚，停在忱晚十步外嘴角有淡淡地笑意。

　　忱晚看了看鸡，又看了看那人。这时候是要逃掉的，可是忱晚却把视线牢牢定在那人垂下的右手上，虎口处有明显的两个咬痕，圆圆的两个小洞。

　　“草药是你送来的吧。”确信的口吻。

　　忱晚愣愣的看着他。

　　慕云留毫无顾忌地走近，忱晚戒备地后退。

　　“谢谢你。”慕云留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些肉放在碗里，然后把盘子往外推了推，“王嫂送来了一只鸡，既然你也在，一起吃吧。”

　　又看看忱晚疑惑的眼神，眼里充满笑意：“礼尚往来。”丝毫没顾忌忱晚到底听不听的懂。

　　忱晚觉得此时的心情就像曾经看过的烟花，砰地绚丽缤纷。那人对着他说话，对着他笑。现实比梦好多了。

　　于是忱晚生怕那人反悔，扒在石桌上，一口叼着鸡，没顾那人什么表情便跑了。

　　“小狐狸，你自己会做烤鸡了？！”落英惊讶地看着忱晚，然后哀怨道：“你会做饭了，以后姐姐可怎么办啊。”说着，掩面呜咽着。

　　忱晚放下叼着的鸡，舔了舔嘴角的口水，赶紧说：“我不会，姐姐还可以给我做饭的。”

　　其实忱晚早就不吃生食了，遇见落英姐姐后，她便一直要求给忱晚做饭，因为她说会做饭的女人可以抓住男人的心，便要给忱晚做饭锻炼厨艺。

　　听了忱晚的话，落英果然高兴了起来，追问道：“那你哪来的鸡？”突然又叫道：“你会是偷的吧？哎呀，说不定这是陷阱，里面有毒呢？”

　　“没毒，没毒。”忱晚不许她冤枉那人，“是那人给的。”

　　“什么！”落英惊叫道，转而又一脸暧昧：“小狐狸真厉害，一出手就把那人勾到了。”

　　忱晚脸红着摇摇头，又有些落寞。说不定那人看见过他在树上睡觉可怜他，即使那人说礼尚往来。毕竟谁会对一只没见过的狐狸那么好，而且还是咬过他的狐狸。如果不是报复，肯定是同情他。

　　“哎呦，别害羞啦。”落英调笑着。

　　忱晚默默叼起鸡躲到一边吃起来。

　　落英无奈的叹口气，小狐狸又不知道在乱想什么。真是小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