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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祭奠还是越盛大越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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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磨蹭蹭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了。淋成落汤鸡的银时洗了个热水澡,饥肠辘辘地从冰箱里扒拉出能吃的东西。然后恍然间想起昨晚神威那家伙没回来。
该说还好他没回来么。
喝着草莓牛奶的坂田银时觉得自己已经幸福得可以将今天与高杉晋助的不愉快的再遇丢到脑后了。一通电话却将他推入了另一个深不见底的极端。
电话那头,坂本辰马少有地没有傻笑也没有故意叫错他的名字,却让银时平白无故地感觉到不详。
事实也正是如此。
坂本辰马说:“银时,中村京次郎在病房遭到袭击,抢救无效死亡。另外……有人在医院目击到高杉晋助……”
后来坂本辰马的话银时已经没有听进去了。
因为他耳旁嗡嗡作响。
耳鸣如潮水将坂田银时湮没。
放下电话,然后缓慢地、缓慢地靠着墙壁滑下来,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坂田银时将脸埋在膝盖里,用力地抓着自己一头纠结的卷发,默不作声。
空气也凝滞了。呼吸着狛犬无法呼吸的空气,皮肤触碰到的是像尸体一般冰凉的温度,他长久地发不出声音。
这个世界……太小太小了。竟容不下一个已经准备好迎接重生的……狛犬啊。
坂田银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孤身一人在满是鲜血尸体断臂残肢的港口,于尸骸中发疯一般地寻找活着的同伴。
他看到前天还在拿着小女儿照片向自己炫耀的中年男子双目大睁瞪着自己头顶深沉晦暗的天幕,腹部开了一个大洞,肠子流了满地。他看到前不久刚交了女朋友的帅气青年头顶被子弹洞穿,鲜血溅了满脸,漂亮的眸子也暗淡无光。他看到总是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满怀憧憬地叫着大哥的少年,脸上混合着泪水、汗水与鲜血,左边大腿以下被刀干脆利落地砍断,残肢早已不知所踪,红褐色的液体也干枯着黏在粗糙的水泥地上。
他背着艰难喘息呻吟着的男子一步一个脚印朝总部走去。每走一步右腿上的伤口就会刺痛一次。但是他已经麻木了。阴天,湿润的空气,指尖黏腻的血的触感,喉咙里的血腥味,沉重的眼皮,这些都与他无关。
他甚至忘记自己在做什么。像个机器人一般只记得要往前走,不能停下。机器人才能没有心,才不会痛。
然后他看到高杉苍白的脸。
坂田银时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用渴求的语气对高杉说:“矮杉,快救救他……他……”
高杉伸手触上坂田银时背后那具冰凉的躯体,幽深的绿眸中满是不忍。
高杉说,银时,他已经死了。
银时,他已经死了。
高杉右手握着还在往下滴血的长刀,站在腹部开了一个大洞的中村京次郎身前,对着坂田银时说,银时,他已经死了。
高杉苍白的脸犹如黑夜里突然闪现的晦暗花朵。鬼魅一般,是残忍的食人花。
他、已、经、死、了。
坂田银时清楚地听到自己血液一点点凝固的声响。犹如赤身裸体立于冰天雪地之中。坂田银时觉得眼前发黑。
中村京次郎那个纯粹干净的笑靥浮现在脑海。他难得直率的道谢还回荡在耳畔。现在可以碰触到的只有那具一点点失温逐渐僵硬腐烂的尸体。
坂田银时五脏六腑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
万劫不复。
“高、杉、晋、助——!!!!”
如果不是真选组派人来找他,坂田银时肯定已经提着刀去找高杉晋助拼命了。
然而见到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多串君现在却伤痕累累有气无力地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只能让坂田银时想手刃高杉晋助的决心更加坚定而已。
“对方是鬼兵队的精英,少爷当时身边只有几个护卫而已……等到我们的人接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少爷已经站都站不稳,却一直没有倒下……好在少爷没有伤到要害,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老爷交代……”
面部线条冷硬的中年男人却一反常态絮絮叨叨地说着,坂田银时一言不发望着浑身上下包满绷带的土方十四郎,面无表情。
男人瞅了一眼坂田银时的脸,不知为何有些生气,语调也拔高了一些:“少爷昏迷之前一直在喊坂田先生的名字,还叮嘱说不要让我们告诉你……是我擅自把坂田先生请来了。因为我觉得,少爷醒来第一眼看到坂田先生一定会很高兴……”
“说完了么?”坂田银时的红眸半睁,冷光扫了过来。
男人被那彻骨寒冷的眸光扫到,身子竟不受控制地颤抖。那是恶鬼的眼神。扑面而来的杀意让他想马上逃离这个男人。
“完、完了……”
“那我走了,照顾好他。”坂田银时丢下这句话,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男人看着银发男子的身影消失在病房外,蓦地松了口气,满头的冷汗。
看来这个坂田先生,是真的很在意少爷啊。
男人再次望向门口男子离去的方向,目光中已经包含了敬重。
走出真选组布下重重防守的病院时,天已经黑了。
这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格外漫长。漫长到甚至给人一种错觉——夜晚一直不会到来。
新的一天也不会到来。这样苍白残忍的现实将一直重复下去。
然而月光洒了下来。天终究是黑了。
坂田银时抬头望去的时候,天上那轮孤月像极了没吃完的月饼放了好久发霉后的样子。
他只是看了看,然后低头朝前走。
有点冷。他缩了缩脖子。月影却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了黏着的遗照。
“滚开。”他像是在对月亮说。
不要在我眼前晃。就算要夺去我的性命,也不要让我在死前吐了一身的污物。
粘稠不清的幻象中的高杉晋助的绿眸在这样泼墨似的黑夜中醒目得像是黑泥上的青苔。
“见到老朋友,就是这样打招呼的么,银时?”他一定会这么说。明明已经势不两立却依旧霸占着古旧而温暖的回忆的人,一定会自以为是地摆出悠哉的做派,这么高高在上地说。
不会再这样下去了。于是坂田银时让自己这样回答。
“你也一样。”他在心里补充道。滚开。
高杉晋助曾说——
他一直不懂,为什么他看到的许多人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明明他们在无人处便会歇斯底里,撕扯头发咬裂嘴唇破口大骂。当人们聚在一起时,欺骗便成了虚无而又温暖的保护罩,将他们敛入安详和平的幻梦中。这样的幸福他们如何能安之若素?
灵魂深处撕扯牢笼的野兽呢?蔓延了整个彼岸的血色花朵呢?剑影下悠游荡漾的旧日亡灵呢?
这些东西的安身之处又在哪里?
银时。
银时感觉到冷。
或许是回忆中高杉晋助那双被黑暗浸透的眸子将他又拉进了不见天日的梦靥,或许是月影的悠长广阔让他陷入嫉妒的泥沼中安心地拥抱卑劣,又或许……
单纯的只是寂寞了吧。
可以有人理解他,他却无法将这份需要人理解的心安置在他认识的某一个人中。更何况,曾短暂地互相理解了的那个男人——狛犬,终究是死了。
他惶恐了。他不知道,爱竟能如此,卑鄙险恶得让人鼻酸。
流过泪了么?他记不得了。
应该是流过的吧。
一滴泪落下的时间该有多长?够不够灵魂渡过奈河走过那桥?
不够的话,再用鲜血祭奠,许之以仇人新鲜的尸骨,铺满来生之路。
中村京次郎,且在冥途看看风景罢,血的腥气,想必你早已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