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说再见》王嘎嘎

31、何处话悲凉（3）

　　给苏志林打了电话，为之前没去他家过年的事情道了歉。继续跟翠花扯谎。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一直还在拉萨真的会发疯的。

　　她不是冷漠的人，只是女儿以这种莫名其妙好邻居好朋友的身份，放弃工作浪费青春，连家也不回，就是为了全心全意照顾一个“好朋友”？她肯定削破脑袋也理解不了。

　　这次是真真正正的辞职了。公司繁忙老大也不继续让她任性下去，重新找个人接替了她原来的工作。老大真是个好人，他说只要你回来公司随时欢迎你。

　　苏小妹除了感动，剩下的全是感动了。

　　苏小妹考虑良久，也没有跟刘玉梅肖建国商量，私自给苏致远拨了电话。

　　苏致远可能感冒了，声音混杂着鼻腔浓重的堵塞以及嗓子不适像是破带的磁盘。苏小妹关心的问候他，让他注意睡眠不要熬夜吃点清淡食物尽量调整应酬。他表现出受宠若惊，当然在电话里头的苏小妹是看不出他的神情，但也能从他说话的语气中略知一二。

　　这么想着，或许，苏小妹想自己对苏致远是不是太过于残忍？这些时间说忙不忙但是一空闲下来就是找事做，除了与肖洛相关的人物与事大致上抛之脑后了。距离他上次打来的电话已经有段时间，两人也会发发简讯互相关心一下外，苏小妹没有主动给他电话，他也没有，可能是不想在这个时间段里打扰她吧！

　　而那件事情，那个问题，一直没有合理的结果。两人之后也没有再提起，不知不觉中，苏小妹的刻意忽略慢慢的变成了真正的遗忘。

　　而电话那头的苏致远，让她猛然之间想起自己与他之间还有一个未解决的问题，无论你在不在意，它确确实实横亘在其中。涉及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否继续友谊，还是应该更进一步？

　　眼下，苏小妹很自私不想去理会这个问题。这是她的态度，聪明的苏致远怎会不知？所以他才会忍住没继续逼迫她，让她安静一段时间，把脑子里乱成杂草的思绪好好梳理一番，也是他一向温柔的处事方式。

　　“喂傻丫头，你这是在关心我吗？”他这人就是这样，本来还存在着对他的愧疚与感激，一开口就完全毁灭，让人特想抽他一顿。其实他不过是想调节气氛罢了，很成功的招数，苏小妹几乎每次都会中招。

　　“要是换了别人我也会这样啦。”苏小妹憋着笑意正经的说。

　　“说句好听的你是会少吃一顿饭？”

　　“让我说好听的痛苦跟少吃一顿饭的痛苦没两样。”

　　“好吧你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你别跟我说给我电话是想我了？这我可不信！说吧，有什么事儿我可以帮上忙的？”

　　他的自嘲让苏小妹觉得不忍心。顿时又开始犹豫，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呢？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吧？真不行只能靠徐小弦了……

　　“别犹豫了，考虑那么多问题能够自动解决吗？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会倾囊相助。”他像是能轻而易举看透苏小妹所思所想，让苏小妹极为不爽。

　　“谁让你擅自跑我肚子里当蛔虫！”

　　“我还不了解你心里的那点小心思？！”语气极力想表现的轻松不屑，却有掩饰不住的温柔。苏小妹喜欢两人的相处模式，相对来说，她与苏致远徐小弦的相处方式相差无异，两人平日里吵吵闹闹互相揶揄取乐，底子里确深知他们都是真正值得珍惜的好哥们。

　　“那……”苏小妹把自己想说的话整理了一遍，“实在盛情难却啊，我本来就这一想法，看你太热情了直接让我的想法口头上得到实现了。”

　　“然后呢？”苏致远操着浓重的鼻音哼哼唧唧的问。

　　“然后……然后，你能借我点钱吗？”对方沉默，苏小妹以为谈钱伤感情了伤到苏致远了，她也是实在没办法，自己的存款也所剩无几了，徐小弦还在读书没什么经济实力，而苏致远是她所认识当中经济条件还算很好的（如果算得上秦妖妖鬼知道她现在在哪儿）……这也是下下之策最后一招了，要是这提议给苏致远留下很差的影响，那她该怎么办才好？实话说，她也不知如何是好握着手机越来越紧，“那个也不是要很多，就是希望能够暂时缓一段时间……”

　　那边很快接了一句，“我会在这两天赶过去，你要在拉萨等我知道吗？”然后在苏小妹还没来得及回应，啪的一声，电话挂了。

　　***

　　苏致远赶到时，询问到肖洛病房号，没给苏小妹电话径直上楼。他猜想肯定有人在，不是苏小妹就是他的父母。

　　果不其然，苏小妹确实在。

　　那病房吵闹的实在过分，甚至有一个小孩拿着水果在房间大喊大叫乱跑一气，一个男人在追他，一大一小在房间跑了好几来回就朝着门口跑到走廊上，依稀还能听到那个男人怒骂声。他站在门口，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他侧出身子往边上挪了位置，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外用眼神寻求苏小妹的位置。

　　只见有个女孩，坐在凳子上手里捧着一笔记本，苏致远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也不关心，他直接注意到她脖子上柔和的线条，眼睑重重的扇在下眼皮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不过她手指翻页的声音提醒着别人，她没睡着，她只是在全神贯注的做着某件事情。

　　她确实很认真，也很难相信她有那么认真的时候，看样子她的头颅像是被手里翻开的纸业紧紧的吸引住了。偶尔翻动外，几乎没别的动作。她坐在里面最靠窗的位置，苏致远竟然观察到她耳畔边的发丝，随风飘动。

　　确实很让人难忘的一幕，也让他着迷。他认识中的苏小妹，两人在一块最多的是吵闹，他喜欢的就是这么一个粗鲁野蛮的丫头。难得这丫头会安静，安静的感觉还不赖。他就此停驻在门外，不想进去打搅她，他清楚苏小妹也不愿意突然出现一个人，走进她沉陷的世界里，很分明的写着：旁人勿进四个大字。

　　若不是他明显感觉到那个正全身心投入的女孩突然有点不对劲，他可能还会像个奇怪的人，站在病房门口，当然也没人会关心，他到底想干什么。阳光刚好温柔的投射在她的脸上，有一些液体，反射下显得晶莹剔透。

　　他走过去，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她回过头，两秒钟的惊讶，然后瘪嘴，抱着他的腰，闷着声哭了出来。

　　这是苏致远第二次见到苏小妹哭成这幅模样。怎么说呢，肆无忌惮的哭，好似把心中的委屈和苦难一股脑儿由泪水倾泻出来。不过，却没有声音，如果不是从她隐隐的抽噎声中可以判断，苏致远会以为她只是在思考而已。奇怪的是，苏小妹给人很强烈的躁动，青春活泼性格不乏泼辣，苏致远甚至有段时间特别喜欢欺负她，他承认自己有点变态，只是想看看苏小妹哭起来是什么摸样。打死他也不会相信，哭泣的苏小妹竟然会是反常的沉寂，默默流泪，情到深处大概也就哽咽两声。

　　可眼泪不会说谎。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湿了自己的灰色风衣，苏致远把她掰离身上，风衣上沾湿一大片看起来更像是污渍。饶是如此，她依旧没有声音，只有眼泪像是在下小雨，连绵不断顺流而下。

　　她是如此伤心……

　　苏致远却不知道她到底为何如此伤心。他捡起苏小妹掉落的笔记本，本子上眼泪风干后起了皱褶，里面的钢笔字被水泡过后像是被镶了一圈浅淡黑色边框。苏致远翻了几页，从里面跑出一张纸。

　　好奇心使然，他翻开那张纸，哦，原来是封信。也许那封信没来得及寄出去，也许那本该是封被隐藏掉的信，反正这是他写的，却完整夹在笔记本里。他可能有想过要寄出去，寄给他写信的人，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退却了……

　　然后这封信，或许还有第二第三更多的信件，通通成了他的秘密，成了他的过往，也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遐想，继而尘封在这里，在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