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说再见》王嘎嘎

2、好久不见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著笑脸回首寒喧和你坐著聊聊天
　　我多麼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需说从前
　　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
　　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
　　——陈奕迅

　　周舟匆匆赶往桐乡，那个有着乌镇美丽景区的小城市。五年前，她阴差阳错，坐上黑车被丢弃在这座城市，当时她满心满眼都是乌镇，这么些年，她竟一次也没去过，他承诺的旅行最后不了了之，心存希冀，假象终究破碎。

　　而这座有着江南小镇的城市，是周舟呆了一年的地方。如今坐在车上，看窗外风景一闪而逝，五年未见，曾经的回忆，在城市升迁变化中，悄然淹没。

　　她让司机围着桐乡市区绕了一圈，顺便去一趟书屋，走两步进了巷子，昔日的日音亦心书店已换成一家服装店，破旧的招牌被摘除，偌大的橱窗摆放着形态古板的塑料模特，老板娘见她在外徘徊让她进来看看有无中意的服装，她委婉拒绝，仓皇而逃，失落像水藻蔓延全身。其实早该料到，时间是块残忍的橡皮擦，悄然抹去城市的碎片，街边形形色色的店铺点缀城市更加繁荣，每个城市的发展，必然要牺牲某些人的回忆为代价。

　　司机把车停到酒店门口，周舟下车时用本地方言说了句谢谢。这是钱塘江大酒店，五年前算得上档次的酒店，如今被兴起规模宏大的星级酒店，抢走昔日的光彩。

　　服务员带周舟上楼。每走一步阶梯，她都在脑子酝酿，该如何笑的得体，该说你的新娘真漂亮，该说句祝福你，该说早生贵子。唯独不该说，对不起和我想你。

　　她以为最无奈的莫过于别离，原来，时过境迁，久别重逢，最先涌上心头，不是感动，而是陌生与无奈。

　　服务员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周舟跨入大厅，这与平常婚礼无差，张灯结彩，宾朋满座，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她竟然脚底生根，在进去和离开犹豫不决。

　　这时有人喊自己，她慌忙扫视，见站在圆桌旁的赵慧抬高手臂，在招呼自己。

　　周舟回以微笑，慢慢朝她走过。

　　***

　　认识王敬之，还得从赵慧说起。

　　赵慧是周舟大学闺蜜。两人睡在上下铺，晚上常常跑到对方床上讲悄悄话。那时的赵慧，又黑又瘦，带着一副眼镜，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两人经常去食堂吃饭，周舟带着羡慕的口吻谈起她的酒窝。赵慧抿着嘴很可爱的用筷子头捅捅脸，“看到没有，像我这么做，你也很快就有酒窝。”

　　她其实是个挺自恋的女孩子。长得普通身材就跟枝筷子，瘦的一阵风吹过都怕她会因此飘走。好在一对可爱俏皮的酒窝为其平淡无奇的五官增添不少光彩。赵慧很喜欢逛街，也喜欢买衣服，试穿时买衣服的老板把她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回来后她就拉着周舟一个劲的问，好看吗好看吗？
　　周舟很违心，总会点头喝彩。比如她说这件裙子很能显出你的气质，哎哟这卫衣很减龄你看起来好像初中生哦，再比如，这条紧身裤除了你这只死瘦子我是穿不上哦，言语间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羡慕。

　　她总能哄的赵慧高兴，哪怕她看不出赵慧身上有什么气质卫衣也达不到减龄效果太瘦穿紧身裤勒的腿型很怪异……她为了配合羡慕，时不时把减肥挂在嘴边，别人可以说她虚伪，但她认为，处心积虑为了友谊，从感情这点来说，绝对算得上真情真意。

　　有一天寝室熄灯后，赵慧一如既往爬上周舟的床，和她聊天总是走神，周舟问她今天到底怎么啦？

　　赵慧神秘兮兮在她耳边说，“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哦。”

　　周舟神经兮兮点头，哪怕在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

　　赵慧爬回自己的铺位，然后在抽屉里翻找一番，被其他两位室友嘀咕数句后，又爬回周舟的床。她的手机灯光开到最大，把手中的照片递过去。周舟一张张翻看，惊讶的微张开嘴。看完后周舟下结论，“你遇到跟踪变态狂了。”

　　赵慧用手指在她脑门上敲了两下，“大姐，用你的脚趾头想想，跟踪变态狂会把照片交给被跟踪者吗！”说着把照片一把扯回来。

　　“这种事情说不准啦，这就跟在你意识中脚趾头也能思考，人家变态为什么不能出格把照片交给你呢。”周舟满脑子都是电影里跟踪变态狂的桥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赵慧有点生气，“是哦，在你眼中我一点魅力也没有吗？”

　　“魅力跟变态有什么关系。就算有魅力，招引变态的魅力也很郁闷的吧？！”

　　“别再扯变态两字！”赵慧怒了！

　　她一怒，周舟就老实下来，在脑子思考着她为什么会发怒自己惹她哪里怎么才能消解她的怒意？种种解决方式蜂拥而至，还未开口就等来赵慧的声音，“告诉你哦，这些照片是王敬之给我的。”

　　“王敬之？哪个？”周舟一头雾水。

　　“打篮球那个……喂不会吧，这都想不起来？”

　　其实周舟对那个无敌前锋还是有印象的，去年各大高校篮球队友谊赛，我们校队与理工队狭路相逢，一雪前耻，把人家理工队打的落花流水大快人心。那场球赛，尤其前锋最为出彩，连连投分进筐，让一旁观看的赵慧嗓子都喊哑了。周舟皱眉斥责，“至于吗你！又不是你男朋友，兴奋给谁看！”

　　“我愿意！”这妞继续加入女子助威团中，这次的激动换来足足一个星期的沙哑。周舟在旁幸灾乐祸，骂她自作自受。

　　自从篮球队凯旋夺冠，一时兴起业余女子粉丝团，每每篮球场上队友玩票性质的比赛，球场外必会里外三层，无一例外全是女生。周舟坐在石阶上，用手肘撞击身边花痴女，提议说，“你也加入粉丝团得了，再疯狂点运气好点能选上粉丝团团长。”

　　她会拿出趾高气昂的气势俯视底下毫无节操的女子们说，“她们那是花痴，我仅限于欣赏，才不盲目。”

　　周舟心底腹诽，你这小模样离白痴就差半步了。站起身拽着她的手，“走啦，大太阳的晒不晒，自习去。”

　　赵慧磨磨唧唧站起身，手里还揣着买来的娃哈哈矿泉水，走时还回头瞅两眼她心目中的无敌前锋。

　　而那天晚上，赵慧神经兮兮的对她说，她心目中的无敌前锋对她有意思。周舟当时干笑两声，心想，人家就算看你一眼你也觉得偶像跟你眉来眼去吧。这孩子魔怔了……

　　“你别不信，白天他给我这叠照片，都是他偷拍的，每个角度都不错，看把我拍的风情万种。”
　　“我怎么不知道？”周舟故意忽略赵慧所说的“风情万种”，她一向不吝啬把优美的成语搁在自个身上。

　　“你上厕所那会儿，可惜了，当时你都没看到他盯着我的眼神，那叫一个含情脉脉。”赵慧不无得意的说。

　　周舟想了想“含情脉脉”这个成语，身上起了鸡皮疙瘩，随便一挠，落了一床。周舟有理由怀疑，赵慧的自恋直接影响视力的偏差。刚开学不久，她偷偷跟周舟说对面楼一个男生暗恋他。周舟问你怎么知道人家暗恋你？她不无困扰的低声说，“每次上公共关系课，他就坐在对面，我侧头就能看到他，他望向这边，刚好和我的视线碰撞一起。他上课老是在盯着我看。”

　　因为她的这段话，周舟还在上课时注意对面男生情况，有趣的是，他确实如赵慧所说，望向这边。因隔着有些距离，周舟看不到他具体表情。下课回寝室路上，恰巧碰到那个男生，赵慧赶紧躲在周舟身后，捅捅她的腰让她打探情况。周舟也好奇，便跟上他的步伐问，“那个，你是不是喜欢我朋友？”

　　那男生长得满脸青春痘，停下脚步疑惑不解。周舟指着不远处的赵慧说，“你干嘛上课老偷看她。”

　　他眯着眼，跟木头似的发愣。旁边他的同学笑着回答，“这么远他看不到啦，他有家族遗传近视，看报纸都得贴着脸。”

　　周舟把情况如实告诉赵慧，这丫头不屑歪着嘴角恨恨说，“他们几个肯定事先对好口供！”周舟在旁干笑。

　　还比如逛街，这丫头总会臭屁哄哄对周舟说，哪个帅哥偷看她两眼，奶茶店的老板对她有意思放了很多珍珠椰果，坐公车被后面男生盯着不放，连清洁大爷也不放过，愣把和蔼可亲的爷爷说成迷恋幼齿的变态老人……基于太多前车之鉴，周舟对无敌前锋的含情脉脉，一切皆源于赵慧的自作多情。

　　***

　　周舟朝赵慧走过去，赵慧隔着衣料掐她的手臂佯装生气说，“周舟，你也太不够意思，这么久都不联系我！”

　　周舟干笑，竟然对不上话。大学毕业后，赵慧在她父母安排下进了国企，周舟留在杭州，两人经常用□□聊天，聊四年大学生活聊未来憧憬聊每天发生的趣事互述生活压力的苦。后来她离开杭州去了桐乡，承蒙王敬之的关照，心中对赵慧竟心生愧疚。虽然两人只是普通朋友，天生敏感的赵慧，怕会多心猜忌吧。愧疚让她有意躲避赵慧，两人的联系逐渐减少，直至完全中断。

　　如今昔日好友亲密如昨，周舟顿时轻松愉快，时光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往事如烟如雾，桃花不知何处去，幸好人面依旧笑春风。

　　好似大家今日一聚，不曾有隔阂，仿佛回到大学那些年，笑的没心没肺。

　　赵慧附在周舟耳边说，“快快祝福我，我快要结婚了。”

　　周舟真诚祝福，“恭喜恭喜，不知新郎何许人也？”

　　“你也认识的。”赵慧牵起旁边吹水吹出满脸油光男人的手，在周舟的惊讶中幸福洋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