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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例行问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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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行问候
“请问,我可以在这儿坐下吗?”
今天也是。风纪委员锥生身旁的绝对空域又给生人进犯了。
教室里突兀地静了一下。一会儿压抑的喧闹处处活跃地蔓延开来。
是那个安藤。
锥生没说话,略一颔首算作回应。安藤纯睁着雪亮的眼看看他,总算松了口气似的,弯着嘴角轻轻巧巧拉开椅子坐下,隔他约摸一臂。然后她拿出笔记认真开始阅读。
不可思议。女孩儿们私底下咬耳朵都说日间部的美人儿安藤栓在一根木头上跑不了啦。
然而说起安藤呢,那确是个十足十的漂亮姑娘。她皮色白净,一头亚麻色的长发打着卷儿随性披散,眼里蓝汪汪地盈一弯清泉,说话轻声细语一笑一酒窝。这姑娘来的头一天大伙儿便不能不感到她耀眼的美。只可惜她常日苍白着脸,右眼被纱布蒙个结实——想必那死气沉沉的白里头掩埋的又是一泓迷人的湖。
但一提右眼那可怜人就战战兢兢像只落进陷坑的鹿。——看来对她竟勾起了可怖的回忆。这么着大家惋惜归惋惜,却也纷纷表示理解,像模像样地叹一口气,往后便使怜悯的眼光瞧她。女孩子感情更要脆弱些,有几个甚至背过身抹了把红通通的眼眶,兔子似的。
这一刻安藤才算彻底击溃了他们的心防。
当真不可思议。安藤不热衷夜间部,偏偏对那个锥生青眼有加,便当被拒也不尴尬,来日照样收拾得齐齐整整把饭盒在锥生面前鞠躬递过。
最要紧也相当麻烦的——
“锥生君。”
安藤纯抱着盛便当的纸袋,步伐轻盈地朝他走来,端丽的脸孔正对阳光。
树底的锥生好像给过分热烈的光线晃住了,眯了下眼。
她总能找到他。
安藤仍然把一份便当放在他眼前。这回锥生看她一眼,罕有地接受了。
这实在是她意料之外,她愣了愣,首先牵起嘴角报以一笑。她明白他的意思。
那么好吧。她想,吸了口气。索性来个痛快。
一时间周遭的气氛凝固又黏稠。终于安藤开了口,清澈的声音流淌在空气中。
“我见过锥生君,在很小的时候。”她说,蓝眼珠对上紫眼珠。她清楚地看见锥生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那个时候,您和……恕我冒昧,您的弟弟?”她将征询的眼光投向他,“你们在一起,真幸福啊。”她感叹着说,仿佛没注意锥生触电似的僵直身体:“……险些让我止不住——”
她硬生生掐断话头把后边半截咽回肚里。发涩的铁锈味儿在口腔里扩散,她浑然不觉。
又一阵沉默。这姑娘一个纸糊样的人,此时苍白的脸泛上些许潮红,给她的面孔增添了反常的生气。
锥生也不在状况,良久才回一句谢谢。他好像单听了半句,因而并未计较她的失礼。但不知怎地他已经哑了嗓子。
“看着我就想,如果妹妹还在,我们说不定一样快乐——不,一定快乐得多。”安藤见锥生把视线转了过来,反倒沉入某种奇妙境地,翠蓝的左眼映着光分外耀人。她抬高下巴强调:“幸福得多。请原谅,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锥生突地站起身。他接下的饭盒香味儿扑鼻,分毫未损形单影只地躺在他脚边。
“我在意您。不如说,在意您和您的兄弟。”最后,她说。疲倦叫她冷淡,声音却发着抖。突如其来的悲伤让她不能自制。答案似乎显而易见,但她执拗地紧拥那一点儿微光:“您在这儿,那么他……?”
安藤发的问,可她的眼睛近似祈求。
离她有段距离的锥生顿了顿,背对她简洁地说:“他死了。”
零星的火光终于给黑暗吞没。安藤安静地垂下眼睫,呆在原地不动了。
她再也没遇见过锥生零。
要说为什么呢她的内脏给扯出骨头被撕碎,她向上仰起的脸孔大块大块结着血污她的尸体在哪个小巷无人问津日渐腐朽不成人形。
但是,她的右手紧握一把血迹斑驳的长刀,四周死灰沙土堆得老高。她右眼的纱布一准在激烈的厮杀中不知所踪,现出那只完好无损的紫色眼珠来。
这战场不远处落着一枚有些年岁的像章,借着蒙尘的光线里边紫眼睛的小姑娘不识疾苦,仍旧俏生生地露着微笑。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