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五折 点绛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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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折
其实，言惜卿曾经想象过很多次和她重遇的场景。
他不知道她被那个人带走以后会有如何的经历，也不知道他当时一走了之的决定到底对不对。或许按照戏本上的安排，他应该冲锋陷阵，一人独挡千军，一身孑然地来到她的面前。
可六年前才十三岁的他，就知道这些只能是假想罢了。
他想过，等他把圣贤庄的事情解决了，那就去找一次她，这个人生中匆匆的过客，哪怕她早已不认识他。
本来，阿娜耶的面容早就在他的记忆里销声匿迹了好多年。论及他的印象，他也只能模模糊糊想出来一帧的短暂画面，定格在她对着他笑了笑的一幕上。
但是当她撕下面具的时候，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一下子回忆起了无数影像或是旧时的声音。他的心里有声音在告诉他，是的，就是她，怎么可能不是她……就是阿娜耶。
这两个人就站在那里僵立了一会。
目迁感觉到他攥在自己手腕上的右手愈发加紧，便蹙眉看了他一眼示意，言惜卿才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便直接松开了她的手。
纵使自己已经很肯定了，他却还是先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是......你么？”
她却看着他，回答了一句仿若毫无关联的话。
“你……能救我出去吗？”
或许旁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言惜卿知道，还记得很清楚。那是她在门缝里见到他第一眼，说的第一句话。
语音语调如出一辙，若不是物是人非，他甚至有一瞬间回到以前的恍惚之感。
目迁见他没有继续说话，便开口道：“我们可以先去个别的地方么。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他默不作声，点了点头，又恢复到了众人眼前那个无论何时都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圣贤庄有一条小芙蓉街顺着芙蓉河延顺，穿过圣贤庄的东西向。他们所在的伐卫营离西边比较近，他们便顺着小路来到芙蓉河的沿岸坐下。
说是坐下，却只有目迁一个人，抱膝看着远远近近的景色。入冬的天气已经有点冷了，河面仿佛快要结上了一层碎碎的冰。言惜卿抱着剑，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
“这里，可以说了么.......？你是，什么时候来圣贤庄的？”他先抑不住思绪，开始问道。
“延熙十三年，但我仍旧属于仙乐阁的七期生。我如今叫目迁，不是什么阿娜耶了……我在那里受训了三年，他们便把我送到了圣贤庄来。我已经算是那么多人中，运气很好的了。”
他们两认识是在六年前。他十四岁的时候重新以七期生的身份入学，两年后，目迁就已经不知不觉地也来到了这个地方，而他这么些年里居然一次破绽也没有探到过。
三年。这三年太长了，长到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他不确定眼前所看到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还是当初机敏中带着几分天真的阿娜耶。
“你刚才，在白司业的屋子里在找什么？”
“伐卫营门生的调动令牌。”
言惜卿猛的一惊，先是惊异于她的毫无保留，紧接着心下又涌出无数不可思议而又恐怖的答案。
他按下心中的不安，继续问她，“那么……你能告诉我，你们现在出动这么多人力，究竟要干什么？”
她慢慢地把头偏过一些，露出轮廓硬朗优美的侧脸来，
“围逢京，取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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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贤庄的夜间有三节夜自修。普通的一天课业完结之后，可以选择先去浴堂沐浴，也可以选择去膳房，不过几乎去哪里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挤。这样的场景在前几年的浴堂扩建后才有所改善。
中间休息一段时间后入夜，会有一两个时辰的自习。自习完后便可以回寝舍休息了。
时间快差不多了，教室里窸窸窣窣响起大家收拾书的声音。等铃一响，大家便陆续走出了教室，灯下全是大家闲聊着回去的身影。
辛还和原琛在后头走着，前面便响起一个有些尖的女声，手上拿了本书，跟身边的男生近得快要贴到一起去。
“我脚疼，背我。”那个女孩子嗔道。
辛还和原琛二人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表示整个人感觉不太好，都使劲地猛咳嗽，心说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不矜持了吗。
前头那个高高壮壮的男生似乎感应到了后面的视线，异常害羞，“这样不太好吧……这么多人。”
女孩子猛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加快脚步往前面去了，男孩子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追了上去。
辛还长出了一口气，心说总算走了，却一侧头看见原琛一脸失落，定定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不发一言。
辛还心想这下坏了，这种月黑风高最容易发情的时候，让他看这个不是要了他的老命？青筠刚走去了西行十三州不久，他看这些东西不是更触景生情吗？
他也兀自在心里叹了口气，却也没再说什么，拽着他就回寝舍走了。这种事情只有原琛自己才能走出来，多说无益。
众人陆陆续续回到了宿舍，慢慢拾掇拾掇脱了外衣也都钻进被窝熄灯睡了，外面宿管大娘粗犷的叫喊声和脚步声也逐渐安静下去，整个圣贤庄终于慢慢进入了最安静的时刻。
辛还睡的半梦半醒的时候，恍惚间却感觉到自己的右边有奇异的声音。他本来没有太注意，却被这声音弄醒了。他稍稍清醒了一些，便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断断续续呜咽的声音是什么。
他微不作声地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他右边的那个人，是躲在被窝里抽泣吧。辛还心里的第一反应，其实还是继续装死，不要揭原琛这个大男人本来就薄的脸皮了，但他转念一想，却又想到更深的一层。
他想了想，伸出只脚踹了一下原琛，头却别了过去没有看他。
“喂，男子汉大丈夫，哭个什么劲。”
原琛却只是哼唧了几声，强装着睡意袭来，声音中却是藏不住的哽咽：“你说什么呢……”
辛还勾了勾嘴角，像是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一样，自顾自又开口道，“我跟你说个故事。有一个男人，他不知好歹，媳妇来问他要不要跟她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他说，大丈夫志不在于此，吾要去的是一个有更高阔视界的地方。他媳妇很伤心，但她媳妇也有自己的决断，便只身去了那个很远的地方。而那个豪情万丈自认为自己是大丈夫的人，却在夜里感触至极，潸然泪下。”
原琛翻了个身过去，抽泣的声音和抖动的被子却堪堪说明他此刻的情难自制。
其实，谁说男孩子不能哭呢。他在心里默默地回味着，又静静地等了他一会，才自顾自地开口，“其实，没人能说那个大丈夫做的不对啊。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选择，但是无论哪一个选择都不会是十全十美的。这世上是没有什么最正确的选择的，每一步抉择，都是你在作出选择后慢慢为了它而努力，才使得它变成一个正确的选择的。”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你的办法或许可以权衡，但是我们人得有个立场，所相信的东西，就得一直一直坚持下去。”
原琛还是没有接话，但是抽泣的声音却渐渐轻了一些。
“阿琛啊，我问你，你想她吗。”
这时候他方才憋出一个长长的鼻音，“嗯……”
辛还这时候轻轻笑了一下，“想就去看她吧。”
“这时候？”原琛的眼睛从被窝中探出来。
“你再晚个几天，估计也不一定能追上了……快马加鞭不吃不喝，估计也快得很。”辛还戏謔地说。
“真的吗......但是这个时候走会不会……”原琛还在犹豫，但明显已经被说动了。
“要的就是这个时候走。”他加了一句，“早点走就不会碰上这里这么多破事了。”
两个人正唧唧喳喳讨论得热闹着，忽然听得门外咚咚被狠狠砸了两下，果然紧跟而来的就是宿管大娘百年不变的好嗓子：“大晚上的讲什么话，睡觉！”
整个宿舍随之噤声。
宿舍里另外两个小伙子默默地捏了一把刚刚被宿管大娘吓出来的冷汗，心里却庆幸大娘总算来了，这两小子烦了大半夜了，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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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惜卿与目迁辞别过后没有回宿舍，却往黑楼的方向走去，内心翻涌的疑惑和震撼仍旧汹涌澎湃。
大漠军队的野心居然是整个东凉。而要挫盛安，逢京便必然是其最好的选择。但兵临城下，以整个圣贤庄的门生为要挟，不知有多少皇家贵胄会做出多少疯狂的举动，国之根本亦可付之一炬。
兹事体大，他必然不能坐视不理。唯一让他略显惊讶的，便是目迁居然如此轻易地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并同意提供所有叛军的消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城中的长风楼已默默收为了他们的据点，用以传递消息和囤货，将来围城时必将是最为隐患的内部策应地点。
目迁告诉他这些事的这个时间点有些奇怪。他这样想到。但再进一步试图解决最基础的深层次原因，他却思索了一路都没有考虑出来。
他的步履稳实，落地无声。黑楼一楼的老师都保持着同样埋头忙碌的姿势，只是微微一抬头无谓地瞥了一眼他，又低下头去干自己的事。他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慢慢上楼。
他在四层顿住了片刻，又继续往上走到了五楼。
言惜卿站在门前，轻轻敲了几下，便推开了这座圣贤庄里最神秘的房间。
房内的祭酒大人安安静静地抬头看着来人，方才像是在伏案写字，落日的余晖若有若无地投射在房间里和男子的身上，为此平白无故增添了几分宁静的气氛。
祭酒大人虽已步入中年，但或许正是这样的年龄才与他身上多赋予了一种十分靠得住，乃至不可侵犯的威严，但眉眼轮廓中的温和却又多了几分平易近人。儒雅却不失气势，这是言惜卿第一次见祭酒大人时对他的最深的印象。
他放下手里的笔，问道：“惜卿？怎么想着过来了？”
言惜卿深深吸了一口气，“祭酒大人，我查到了大漠联军最新的情报。事关重大，请祭酒大人听完我接下来的话以后马上行动。”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五折 点绛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