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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章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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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玉书背手站在马车前,静静注视着从王家集那边赶来的马队。
“吁──”带头男子停定坐骑,一见独孤凤即喜道:“师妹!”急急翻身下马,望独孤凤走去。
那马队不过二十骑,除带头男子外,余人身上衣饰跟独孤凤手下一样,只是颜色由红色换成白色。那带头男子年纪约莫廿六、七,淡褐面皮,环眼阔鼻,颏下无须,身上浅灰锦袍从左襟起以金线绣上一个凶猛虎头及两只前爪,虎身向上沿着左肩往背后去;乍看犹似一头猛虎伏在他肩上,伺机扑杀敌人。那男子长得魁梧高大,独孤凤只及他胸膛,但他在独孤凤面前却仿佛矮了半截,但听他柔声细气问道:“师妹,你没事吧?”
独孤凤一指傅玉书,恨声说:“师兄,你快给我杀了这臭小子!”那男子循指望向傅玉书,目光森然。
傅玉书神情转冷,“白虎堂主公孙弘?”
公孙弘冷哼一声,向手下递了递手,立即有人呈上一柄紫金厚背大刀。公孙弘手握大刀,盯着傅玉书,冷冷道:“马上向我师妹道歉,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些。”
傅玉书手按弯刀提步上前,含怒道:“就是你带领手下杀入傅家?!”
公孙弘冷笑道:“怨只怨你自己多事,胆敢收留无敌门无杀的人。”说着亦提刀上前。
这时傅玉书瞥见独孤凤身后林中有丝光芒闪了闪,似是武器反映日光,偏生那光芒十分熟悉。傅玉书微怔,暗忖:五钩枪?不会吧?!未容他再往下细想,公孙弘已举起紫金刀劈下来,傅玉书踏步向左移,抽刀往公孙弘右颈削过去。公孙弘手腕一翻,紫金刀斜斜向上反手斩向傅玉书胁下。傅玉书回刀挡住,“铮”!地一声,两刀相抵,双方刀势未尽,刀刃磨擦而过,擦出几点火星。
傅玉书耍了个刀花,公孙弘但觉一道弧光寒闪闪地直逼面门,不由连退两步,还未站定,傅玉书已闪电般欺身跟进,步成连环,疾速沉稳,刀走轻圆,灵捷自如,连出八刀尽往公孙弘两边侧门进攻。公孙弘倒提紫金刀,左右左右地,边后退边把八刀挡下;直到第九刀,公孙弘把紫金刀朝左侧挡,不想第九刀却是往他顶门砍落!公孙弘忙撩刀架住,傅玉书手上用劲,弯刀顿时把紫金刀压低两分,公孙弘以左掌抵住紫金刀背,但弯刀上力度未歇,仍是慢慢压下。公孙弘深吸口气,大喝一声:“去!”臂膀发力把紫金刀向外拨,连带推开傅玉书。
傅玉书退后几步,运气下沉,稳住马步,收刀回护中门;瞧着公孙弘兀自重整呼吸,估量着公孙弘臂力稍胜自己半筹,看来得多花力气才能脱身。想着又瞥了瞥独孤凤身后,暗忖:小呆瓜分明来了,却躲在林里看热闹…嗯?难道他看到了什么?!
对面公孙弘问道:“姓傅的,双枪将定彦平与你有何关系?”傅玉书并无答话,转头望向王家集方向,果然望见一辆摇摇欲坠的小马车从王家集赶过来,心底暗喜。
公孙弘、独孤凤见傅玉书回首张望,也都定睛细看来路。但看小马车渐渐驶近,独孤凤满面疑惑;公孙弘则皱起眉头,攥紧紫金大刀往后退到独孤凤身旁,低声说:“这小子使的是五虎断门刀,乃系定彦平所创刀法,这小子必定与他有些瓜葛。”
独孤凤小声问:“定彦平?”
“嗯,兴隋九老的老九,双枪将定彦平。师父说过,兴隋九老就数他与靠山王杨林的武艺最高,师父对他两也有些忌惮。倘若来人真是定彦平,这趟我们怕要空手而归。”
几句话间,小马车已然来到。车未停定,傅玉书已快步趋前,那赶车的中年汉子瞧见无敌门人拦在前方,登时吓得面色苍白,慌慌张张把马匹勒停。傅玉书站在马车前抱拳行礼,低声说了几句,车前布帘从内揭开,一人探身而出,傅玉书忙伸手搀扶。独孤凤不禁“咦”了声,只见那人头挽道髻,五绺长须,修眉朗目,两鬓星霜,虽然只穿着一袭简朴的灰道袍,看上去却有超然出尘之态。
独孤凤讶道:“青松!”说着飞奔往傅玉书之前护着的马车,扯下布帘一看,恨得直跺脚,公孙弘也看得分明,那车厢里堆着几块石头。
傅玉书吩咐那赶车的汉子先行回转,然后自已持弯刀站定戒备。青松注目公孙弘,缓缓道:“青松在此,无敌门如要执行血手令,尽管上前。”说着轻舒右手,按定配剑,稳如山,静如石,似是随意站立却又无懈可击;虽然毫无煞气,仍能镇绥人心。独孤凤明知青松身受重伤,却仍是生出怯意,没敢提刀冲上去。
公孙弘略略定神,两眼盯着傅玉书,沉声道:“崇真向来自命清高,不想也会在朝中找人作后盾。双枪将定彦平,青松道长找得好帮手啊。”
青松听罢眉头轻皱,傅玉书朗声道:“定老前辈早在大业三年退隐,不问政事。前年他老人家云游到此,傅某得蒙指点,学会几路刀法,但未行拜师礼他老人家已然离去。公孙弘你毋须惧怕,莫说定老前辈仙踪无定难以寻找;即或我能找着,亦不会假手于他,灭门之仇,我必定亲手报!”
公孙弘冷冷嘿笑:“就凭你那刀法,我还真瞧不上眼。而且,即使定彦平尚在朝中,无敌门也不怕他……”话未说完,后边便有人悠然接口道:“对啊,无敌门怕过谁来着?从来都只是别人怕无敌门,谁都知道,‘独孤家’不好惹啊~”
公孙弘两道浓眉立时拧起,霍地转身,只见林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玉面素衣,犹在少年,手抱银枪,闲闲斜倚树干。傅玉书暗笑:小呆瓜终于闷不住了!
独孤凤骂道:“小鬼!你说什么?!”
罗成微笑说:“你这小鬼听清楚了,本公子是说,独孤家不好惹。虽然一品大员没几个,但四、五品这些小位子还是占了不少,谁敢不给面子啊。”瞧着公孙弘双眉紧锁,罗成又凉凉补上一句,“可惜啊,独孤陀不会做人,搞得独孤延福现在连二品也攀不上。”公孙弘、独孤凤刷地面色一变。
杨坚以外戚身份篡周,即位后,皇后独孤伽罗为防旧调重弹,有心压制外戚。其时独孤家家主正是独孤伽罗异母兄弟独孤陀,因为朝中受抑压而心有不甘,竟然想出以猫鬼诅咒独孤伽罗这种笨法子。事发后,杨坚大为震怒,幸得独孤伽罗求情,结果此事以独孤陀被罚俸贬级作罢。饶是如此,独孤陀也给吓出病来,未几一命呜呼。
无敌门与独孤家可谓荣辱与共,若非独孤陀如此一搞,现在应当还稳坐二品大员之位,无敌门亦不必局限于扬州。独孤无敌对伯父独孤陀没多怨言,但是每有提及总是面沉如水,无敌门人都对此事禁口不提;眼下罗成却当作笑话说出来,独孤凤焉能不怒?登时柳眉竖起,刚要发作,公孙弘拦住她,瞧着罗成手中银枪,问道:“小兄弟,你……”
罗成一面啼笑皆非,挥手一拦,说:“谁是你兄弟?几天前我才多了四十五个哥哥,这会不想再要!况且,你说你看不起他的刀法?”说着望傅玉书走去,“你方才没听说吗?他的刀法乃是定老亲传,你如此说,等于看不起定老!”
公孙弘并未阻止,只追问道:“你究是何人?”
罗成先向青松抱拳见礼,然后走到傅玉书跟前。二人面色不变,恍似陌生人般互相抱拳,罗成客客气气说道:“敢问公子借弯刀一用。”傅玉书双手奉上弯刀。罗成把五钩枪往地上用力一杵,枪杆入土三寸;罗成定住五钩枪才伸手接过弯刀,谢礼后转身面对公孙弘,收起笑容,冷然道:“本公子系何许人,等你领教过五虎断门刀厉害后,本公子再告诉你。”
公孙弘重重按一下独孤凤肩膊,示意她留在原地不要妄动,自己则迎上前,看着罗成提刀慢慢走近,双眉不觉又绞在一起。这素衣少年虽比一身皂袍的傅玉书还要小几岁,可肃杀之气却比傅玉书重得多;其凝重处,仿佛万马千军在前亦不能撼动半分。
罗成含胸拔背,先摆了个前点步,右手倒提弯刀,刀刃朝地,贴在左腰侧,左手打出手势请公孙弘先出招。公孙弘冷哼一声,举起紫金大刀戒备,说:“还是你先出手吧,省得别人说我以大欺小。”
罗成面上越发冷漠,轻叱一声“看刀”,前脚迈出大步,后脚贴地向前滑行,步法轻而不浮,沉而不重,矫捷迅速,类如猛虎出闸,右臂一振,弯刀倏然向公孙弘右项平斩过去!公孙弘忙绷刀反劈罗成胁下空门,不想罗成并无回刀护身,事实上紫金大刀离罗成胁下还有两寸时,公孙弘已觉面前寒光一闪,当即抽身退步,但项间仍是被弯刀抹了一道口子!
罗成脚踏疾绞连环步,运刀成圆,旋转如风,“飕飕飕”!甩出八刀,左右突忽,进退出奇,直把公孙弘杀得左支右绌,额冒冷汗。傅玉书见罗成专拣自己用过的招式,暗忖:这小呆瓜是想帮我出气,还是在记恨上次在马车里的事,所以借此示威……
想起前番之事,傅玉书颇有些不好意思,不觉稍稍垂下眼帘。这时青松问道:“傅公子,你可认识这位少年郎?”
傅玉书轻轻点头,说:“此人正是幽州靖边侯世子罗成。我往时去冀北看账,也见过一、两次。”青松拈着长须,瞧着兀自插在地上的五钩神飞枪,慢慢的说道:“嗯,这就是了。贫道亦曾听过定老与罗使君乃系多年好友,无怪罗小侯懂得五虎断门刀……”(按:使君=Sir)
“锵”!地一下撞击声把青松注意力拉回场中。只见公孙弘那紫金大刀已被挑飞,眼看弯刀就要从公孙弘顶门剁下,傅玉书大喊:“刀下留人!”话声未落,弯刀贴着公孙弘头皮险险停住!
罗成两眼不离公孙弘,嘴上问道:“为什么?”
傅玉书说:“我阖家九十二人皆为他所杀,傅某立誓立定要手刃此人!”开玩笑,公孙弘若在此了结,岂不有打乱本公子预算?!
罗成仍是盯着公孙弘,说:“你现在打不过他。”
傅玉书冷冷道:“现在打不过,不等于以后也打不过,我再苦练武功,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终有一天叫他死在我手里!”小呆瓜,快将你那腰牌亮出来,清扫场地吧!
罗成这才收刀入鞘。公孙弘冷汗涔涔而下跌跌撞撞倒退,独孤凤从后扶住。罗成转身欲走,独孤凤喝道:“小鬼你究竟是什么人!”
罗成冷嘿几声,从腰间解下一面令牌擎起,说:“给你这小鬼看个清楚明白!”独孤凤定睛细看,那巴掌大小铜牌上有着麒麟阴纹刻铭,正中四个阳文:“幽州兵部”!
公孙弘认清令牌,沉声道:“你姓罗!”
罗成收回腰牌,悠悠说道:“好生记着‘罗成’此名,如有不服,尽管来北平找本公子晦气!别人会怕独孤家,我罗家可不怕。”
傅玉书肚里暗笑:公孙弘向来在扬州横着走,眼下输给一个少年郎已够羞人,如果为此找晦气,岂不要羞到祖宗十八代?罗小呆这是算准公孙弘不会把糗事向外扬吧?人家真要找上门,过后你没给你爹打死,也得禁足十年!
公孙弘果然面色发白,咬牙切齿拉过独孤凤往身后藏,两目却瞪着青松。
青松见罗成退还弯刀后便站在银枪旁,一副无所谓态度。青松再看傅玉书,傅玉书会意,立即回应:“一切但凭道长定夺。”青松轻叹,向公孙弘说道:“你们走吧,回去告诉独孤无敌,青松大难不死,两年后必定再上玉皇顶与他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