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颜香浓》郁曼罗

104、沉睡的梦

　　《沉睡的梦》

　　人的一生是被迫修行到自我修行，从为他人修行到修行自我的过程。一路走来，或多或少都曾犯过一些无伤大雅的错，留下过一些不算伤痛却也无法弥补的遗憾。在时光轮回里，我们做过一个或很多个醒着时糊涂、睡梦中清醒的梦，梦里的人和事，都被现实排挤在心门之外，那些苦苦追寻的幸福，那些漂泊无依的孤独，都曾不经意间洒落在梦醒时的阳光下，无从拾起却无处不在的悲伤，将我们的神经逼至墙角。或被拯救，或被遗忘，或者被中伤。然而，岁月依旧安静而恬淡，我们的心，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爱情最大的可悲，不是你口中那句“我不爱你”，而是我用尽青春和生命去爱你，最后却亲手将爱情毁灭在青春和生命里。如果时间真的有魔力，为什么二十年的光阴都无法变出一段哪怕短短几天的温情，当爱情被时间标上保质期，你自始至终都是超越了时间的存在，而我从一开始就是你爱情里的过期不候。

　　齐沐阳并没有回答李美芝的问题，因为来不及回答，电话就及时的响了。连着“嗯”了三声后，齐沐阳便挂断了电话，只是看了满脸期待答案的美芝一眼，淡淡的说了句：“用五年换一辈子，我不认为我错了。”

　　李美芝依旧气极了，机关枪声音越来越大：“你想怎么样？感谢你五年来从未改变的心，原谅你五年来的不闻不问，还是因为你还爱着她，她就应该要喜极而泣的转身回到你的怀抱，把五年时间当作做了一场梦，梦醒了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从此和你幸福的生活？就因为你爱她，就可以霸道得为所欲为，她就活该围着你转，她的世界就必须为你敞开，就只是因为你爱她，她就该承受一切伤害，然后心安理得的过你所谓的幸福日子吗？你懂什么是爱吗？你爱的，从来都是金钱，名誉，地位，爱的是你的公司你的事业，如果她不是顾柏林的女儿，七年前你就不会爱上她，如果不是为了想要得到陆远怀的十六个亿，你根本就不会遇见她！陆明飞抛弃她，是让她远离痛苦，而你抛弃她，是为了给她无尽的痛苦。你有什么资格说爱她？你问问自己的心你爱这个人吗？齐沐阳，你一开始就是她生命里的迟到者，带给她伤害和痛苦最多的都是你，一直都是你，你还不明白吗？！”

　　李美芝的话，一句一句像千斤磐石般落在齐沐阳的心尖儿上，他的后悔，他的高傲，他的固执，他的霸道，他的柔情，他的伤，他的痛，他的痴……都被李美芝的话一点一点撕得粉碎。

　　顾梦桐突然爆发的哭声，珍珠般滑落的眼泪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李建林站在门外，手里握着钥匙却怎么也没勇气打开眼前这扇门，李美芝的话语同样落在李建林的心里犹如千斤磐石重，他期待和执着等待的爱情之花，正一点一点被拔掉了花瓣，剩下残败不堪的枝丫刻满累累伤痕的印迹。他的爱情如此斑驳，如此渺小。时间总是喜欢和一切事物赛跑，然后洋洋得意的回过头看着一个个故事被摧残被消融。

　　杨若颜安静得出奇，没发出一点声音。安静的回房间，换了一套休闲服，整理好顾梦桐上学要用的东西，为顾梦桐擦去脸上的泪水，换了一件外套，便抱着她出门了。

　　小仙女紧紧地搂着她妈的脖子，将头埋进她妈的肩上只露出两只眼睛，她看向齐沐阳的眼神里透着害怕和不安，眼泪依旧在眼眶里打转。

　　齐沐阳拿起手机飞快的摁了条短信便关了机，然后起身追了出去，眼角的余光只是扫过李美芝一眼，他没勇气面对李美芝一连串的质问，杨若颜的安静和沉默足以让他心慌。

　　李建林差点儿被突如其来打开的门给撞在墙上，看着杨若颜和顾梦桐的身影便追了上去，他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为小仙女擦去脸上的泪痕，对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在电梯门快要合上的那一秒，齐沐阳适时的钻了进来，电梯的空间太小，三个人总是太拥挤。谁都没有说话，顾梦桐刚刚收回的眼泪又开始哗啦直掉，抽泣着却憋着声音。李建林原本只是想要来确认一下，昨晚的一切是不是他喝醉了出现的幻影，如今齐沐阳真真切切的就站在自己眼前，他却突然没了昨晚不顾一切挥拳头的力气。

　　“小仙女，叔叔抱好不好？今天叔叔送你去学校，好吗？”李建林不忍大人的事影响到小仙女，本想将她隔离在伤害之外。而杨若颜并不同意，她抱着顾梦桐的双手更紧了些，她在无言的拒绝一切。

　　电梯门打开那一刹那，杨若颜便冲了出去。她想要逃离这一切，这场梦做得太久了，她从来没有如此迫切的想要梦快点儿醒来，她曾经甚至希望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而这一刻，当所有的恐惧和害怕都涌上心头时，她怯懦极了，她不知道踏错哪一步就会掉进深不见底的深渊，她感觉自己快要失去最后一丝力气倒下了，她只想要逃。或许逃开了，一切就都成了梦，再回到现实时，痛苦就不会那么漫长，阳光依然灿烂。

　　看着齐沐阳追了过去，李建林突然就迈不开步子，站在单元门口看着两个匆匆的背影越来越远，他竟然连站在杨若颜身边的勇气都没有了，他觉得自己懦弱极了，可内心却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所以，在李美芝想要追出去时，他拦住了她，眼神少有的严肃：“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才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没有什么事是解不开的结。不管这些年里发生过什么，我们都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不为别的，哪怕只是为了小仙女。”

　　李美芝第一次这么听李建林的话，立在原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但仅仅是半晌，李建林像突然被人敲打着心脏般，胸口痛得脸色煞白，额头冒着细细的汗珠，呼吸变得急促。

　　“我感觉很不好，六年来从未复发过，医生说三年内不复发就没事了，不会的，不会的……”李建林像念咒语般说着李美芝听不懂的莫名其妙的话。

　　“怎么回事，哪里痛吗？”李美芝被眼前的情形吓懵了。

　　李建林捂着胸口，表情越来越痛苦，细细的汗珠开始变得大汗淋漓，嘴唇由白变紫，呼吸越来越急促：“快去看看她，快呀！……”

　　“你这样我怎么去啊”慌忙的掏出手机，五年来李美芝第二次拨打120。

　　或许这是120史上唯一一次一台车运两个病人，一个心脏病复发患者，一个满身是血失去知觉的患者。

　　仅仅只是十分钟时间，120的车子鸣笛声越来越近时，齐沐阳开始了长长的沉睡，五年来紧崩的神经第一次放松，沉睡前最后的清醒里充斥着汽车刺耳的刹车声，车子轮胎在水泥马路上滑动的摩擦声，和顾梦桐的尖叫声，杨若颜浑身发抖的模样儿。就连沉睡，齐沐阳也要背负着那么多那么重的心事。

　　蓝美萱的脸出现在李美芝的眼前时，她来不及躲闪，救护车的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她仿佛看见蓝美萱五年来做过的所有恶梦，梦里的悲伤和孤独，她知道，她的爱情被恶梦扼杀了，从此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顾梦桐一直在哭，杨若颜的身体颤抖得厉害，车上的医生和护士无暇顾及，两个病人足够他们忙得晕头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