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纪事》sid南

1、不灭的霓虹

　　简棉身旁的男人鼾声如鸣，久久不停，毫无止境。

　　当她听到他在梦中低浅咒骂喃喃自语时，只是微微蹙眉睁开眼来，看到殷虹熙熙攘攘地跳跃在窗帘缝隙间，又是彻夜未眠，黎明将至。

　　她神情冷漠地看了看身旁熟睡的男人，便悄然起身走进浴室，带上门把。在浴缸里放满热水，用力取下左手的戒指，无名指上留下了一圈深深的印痕，已经泛白，触水后就发红。她把戒指沉进水里，深深的沉下去，触底后就将它拾起随即又迅速仍入水中……就这样周而复始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最后一次，还没等戒指沉底，她就迅速把水放掉，水的旋涡连同戒指一起悬了进去，她看着它像是在挣扎，心却如这死水微澜，眼睁睁看着它走就是不愿意再伸手去捡。

　　简棉的戒指彻底没有了。似是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恍惚，抚着浴缸边就坐在了地上，看到洒在镜上的灯光晕黄柔和，这让她想起潞安街通宵不灭的霓虹。冲动地想要去碰那烧得滚热的灯壁，手伸到半空还是停下，怔了怔，匆匆起身走了出去。任由浴室里被戒指卡住的下水管喀喀作响……

　　潞安街的夜晚，是边城最明亮的夜晚，地上的霓虹总是比天上的星光更为璀璨。这里的白昼不像能容纳活物，而黑夜带来萎靡、放纵、狂欢、嬉笑怒骂和欲望。醉生梦死的人群，就像戴着墨镜游戏，就这么快乐着，无所谓真假。简棉一直记着，那个十六岁的自己，就是在这个城市最明亮的夜晚中第一次遇见仓。

　　“告诉我简言在哪里？他被你们怎么了？把他还给我！”简棉紧握着拳头，站在酒吧门口冲守卫大声吼叫。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死死盯着拦在身前冷眼看她的人。男人有些恼火，“说过多少遍了，已经不在这里，你少来惹事!”简棉根本不会相信简言已经离开，除非是哥哥自己不想见她，否则怎么会不告而别？

　　直到今天整整三个月。像是人间蒸发，不再回家，不再出现，没有电话，没有留言，只剩下简棉银行卡上不定时多出的存款，多的时候一次可以是三五千，少的时候也有四五百，没有规律却也没有停歇。找不到人的简棉，只能在他工作的酒吧等他出现，可一天天没有任何结果的等待总是能轻易消耗掉人的冷静和理智，她开始在酒吧里买醉，大吵大闹。酒吧老板见她总是这样，便不再让她进来。

　　守卫见她难缠，两人僵持不下，推挤间不料简棉摔倒在地。
　　“哟，这是闹的哪一出？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简棉听到低沉却略显戏谑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充愣间扭头看去，瞥见厚重的靴子，灰色的长裤，黑色长风衣，他留浅棕色长发微卷，棱角分明，轮廓清晰。彼此相距不远，她把眼睛眯起，在冷风中打着颤，看到他很深的眼眶，其中是不能言说的隐晦。

　　男人看了一眼地上的简棉，她瘦小的身体微微打着颤，他微微蹙眉，微笑着俯身上前将她拉起。“大伙可别堵全在这门口呀。”他用手拍了拍背上的吉他，嬉笑道，“演出时间到咯。” 说完便径直拔开男人走了进去。守卫见简棉还愣着站在原地，“你要是敢进来乱事，我们会把你丢出去！”

　　简棉看着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和守卫相继离开，突然觉得疲倦而无力，她不愿再耗费力气追进去，也不想就这样离开。向前迈了两步，坐在了门口旁边的台阶上。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更不知自己应该怎么想。她背靠在墙上，只想抽空脑中所有翻腾的胡思乱想，静静呆一会儿。

　　“EAT ME, DRINK ME吞噬我，允吸我
　　In the wasteland 在荒漠中
　　on the way to the Red Queen...向红色女皇前进
　　it\'s no wonder our stage clothes 不足为奇的是我们的戏服
　　have dreams to be famous.梦想着声名遐尔
　　The trees in the courtyard 庭院中的树
　　are painted in blood, 被血色点缀
　　I thought I was a butterfly我想我是一只飞蛾
　　next to your flame.扑向你的火焰
　　A rush of panic and 惊慌的奔跑
　　the lock has been raped. 封印被掠夺
　　This is only a game,这只是场游戏
　　this is only a game...这只是场游戏...”

　　简棉听到酒吧里歇斯底里的歌声，那样深沉沙哑的嗓音，是简言吗？
　　像是曾经多少个平静的日子里，她自习结束后就会到这里侯他，听他唱完最后一首，一起并肩走回家。路上嬉笑打闹，天冷时他一定带她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馄炖面，他坐在一旁喝完几罐啤酒，可就是不允简棉沾一点点。

　　每次她都嘟喃着：“简言是个小气鬼。”他也只是笑笑不接话。

　　记忆像是锁链，总在措不及防的时刻汹涌而至，捆锁着人心，一次比一次禁锢，坚如磐石不能挣脱，简棉感到难以呼吸。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感觉人来人往的酒吧，也开始变得清冷。

　　“你怎么还在这里？”伴随脚步声和推门声而来的，像是那个让她寻疯了的深沉嗓音。恍惚间她猛地站起身来，抱住了身前这个高大的身影——

　　“哥哥……”

　　男人肩上的吉他“哐——”地一声落在了地上，他错愕地怔住了。
　　想要伸手推开她。“我不是……”话还没出口，他就听到她隐忍地抽泣声“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可能的……永永远远，都不会……”哭腔开始变得压抑而挣扎。
　　他有些不忍，感到自己胸前的湿意，不由地伸手轻轻抚着她，没有说话。就这样站在霓虹不灭的潞安街上，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

　　当简棉冷静下来，抬起头来，却看到一张英俊帅气的陌生人的脸，是之前那个戏谑的男人！
　　她睁大哭红了的双眼，羞愧难当，猛地推开了他，自己也跟着倒退了几步。
　　男人看她仓惶的样子，剑眉皱起，拾起落到地上的吉他，欣长的身躯伟岸，他朝她迈步，简棉眼底有一丝惊恐，可是脚像是生了根，无法后退半步，瞳孔微微收缩，他已经站在她身前，那么近的距离。简棉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抬头。”他沉声道。简棉迟疑地抬起头来，迎上了他一张狂妄俊容，惶惶之中，他微微弯腰，视线与他齐平，他的双眸像一渊泓水，让她深陷。

　　“紧张什么。”他的声音十分戏谑，“刚才是你主动抱我的，我推都推不开。看——”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前。

　　“对不起！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的衣服脏了，我帮你拿回家洗，会尽快拿来还你的。”

　　“噢？既然这样……”
　　简棉屏息静待，他扬起嘴角，幽幽说道，“不用这么麻烦，我饿了，请我吃宵夜吧，作为补偿。”
　　“那...我们去吃馄炖面？”简棉有些不安。男人挑眉看她，伸手拉起她，她的手很凉却不干燥，甚至让他感觉到湿意，是因为紧张吗？想到这他有些忍俊不禁，“嘿嘿，走吧，小女孩。”

　　当两碗热腾腾的馄炖面端上桌来。简棉看着碗中蕴蕴的热气慢慢挡住对面男人玩味的笑容，暗自松了口气。他却突然开口，“我从来不吃馄炖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要看她无措的模样，就像一只找错烟囱的圣诞麋鹿，温驯可爱。

　　简棉慢慢抬头，只看到他佯作无辜的笑脸，哭笑不得的情绪蹿遍全身。无奈地扬起嘴角，伸手把两人的馄炖面挑开分成一碗馄炖一碗面，将只有面的那碗推给对面的他。

　　他默默看着她温柔地举动，“你总是这样有求必应吗？”简棉有些错愕，不想应他，想想他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又觉得恼火，感觉自己像是被他逗弄的宠物，得到他的安慰也得到他的戏弄。她突然双手拄住桌面站起身来，俯身竭力靠近他，望进他的眼底里，“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眸光黯了黯，挑勾起唇角，沉沉道，“席季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