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霍》卜姬

1、1净庭其人

　　星摇醒了。
　　或者说，星摇睡了将近十四五个时辰才睡醒了。
　　他有点眩晕。的确睡得太久。
　　刚睁开双眼就毫无预警地发觉已经不在昆仑天牢。
　　出于本能，警醒地扫视四下情形。
　　滴答滴答——
　　头顶有水滴落，借着不明亮的月光，他看清了这是一处山洞。而他方才安睡之处距洞口不过三四步远。只是一块两人高的巨石穿透了岩壁，屏风一般地挡住了风声，才不会觉得寒冷。
　　自然造物倒是巧妙。
　　星摇站起身，披着不知来处盖在身上的苍蓝外袍跌跌撞撞走到洞口。今夜的月光不够亮，反而让夜幕更幽蓝。星摇望着星星点点的天空若有所思。
　　分明逃出了生天，心里却没有起波澜分厘。最近一次被带出天牢，已经是三十余年前了吧。
　　一百年了——
　　一百年以来，无论心存善意还是别有居心，企图带他出天牢的人，或仙，或妖，或魔，如过江之鲤。能闯进昆仑山的，便减了十分七八人数，能进入天牢的，更是十人不到。至于带他出逃的，算上这次，该是，第四个了。
　　“这次是什么样的人物？”星摇不由摇头，再如何厉害，这天地间还能有与天庭对抗的人？
　　哪一次，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将他真正带离过牢狱，不过是从一个牢狱到另一个牢狱。谁能没点欲望呢？
　　星摇伸出左手，随意点数星月。他的手苍白，带着几分诱人的意味。如同他的人，看似脆弱，却有着坚韧的力度。
　　东方有一颗星很耀眼。
　　他眯起眼以图抵挡那耀眼的光辉。太耀眼，太美好，太温暖。扯扯嘴角，自嘲般笑着。

　　“喂，你看够了吗？”星摇回头，注视身后那抹灰暗的影子。从出山洞以来，就一直跟在身后，来人有着强大的存在感，丝毫不隐藏，让人完全不能忽略。
　　本以为他会自己现身，然后提出请求，交易结束，落荒而逃，而自己再一次被捉回天牢，不见天日，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早已经习惯了。
　　因为他是星摇，妖孽，逆天的存在。所以一次一次被利用，也不算是奇怪不是吗？很多时候，懂得是一回事，接受却很难。所以星摇此刻，早已经心里冷笑了无数遍，虚假，贪婪，谁才是妖孽。
　　“还以为你在天牢一百年，已然失去了感觉。”答话的人走出黑暗，月光不肯眷恋他，星摇只见他着了蓝衣，身量很高，闲闲站着却奇怪的一身气势。
　　“你是何人？为何带我出昆仑天牢？”星摇紧紧盯着他。
　　“星家的小鬼头，不论以前还是现在，不论男还是女，不论长还是幼，从来都是半点不懂礼节啊。”青年看似话家常一般抱怨着。
　　星摇蹙眉，这人言辞之间似乎很是与星家亲密。“听着，不管你是谁，你有怎样的本领通天，你是赢不了天庭那些神仙的。不过——”
　　“你说你要什么，长生还是权势，这些我都能给你，权当是带我出天牢透透气，给你些劳苦费。”
　　“诶，好狂妄的小鬼。
　　“你能给我的，已经让人腻烦。
　　“小鬼，我带你出那天牢，不是为了向你索要任何，只是……”
　　月色随着他的话语明朗起来，洒了二人一身光华。
　　“只是为了把属于我的，都给你挥霍。”
　　月华大盛，星摇恍惚看着那个一身蓝衣的青年，眉眼带笑，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只是为了把属于我的，都给你挥霍。
　　他就那么随意地站着，笑的也随意。却让人不肯怀疑他的每一个字。
　　星摇冷笑的嘴角拉平。先是怔忡，回过神来却又是习惯性狠狠地冷笑。
　　“哼，你以为我是谁？”星摇冷笑了。他如此说，不外乎是想要的更多。他盘查了很多自己的消息吧，所以才知道，他星摇，是爱慕同类的……
　　贪婪，却不肯自己承认。就企图以感情感动他，不过想得到更多好处。
　　“星摇，快五百岁的小鬼头。不过，却在天牢困了一百年余……你可是问我这些？”青年声音带笑，事实上——他无时不笑的。
　　“你既是知晓，又何必在我面前班门弄斧？星摇星摇，星河动摇，我生即不详，却偏偏造物愚弄，天下权势，只要我想要，没有一点是我不能拿到手的。我……”星摇气极反笑，却被青年截断了话音。
　　“小鬼头，你太看得起自己了。”青年微笑，伸出手揉揉星摇凌乱的长发，“再如何天赋秉异，没人教你驱使术法，你又如何敢夸口天下在手。”
　　“说的好听，你又如何夸口。”星摇狠狠推开他的手，却不能否认，自己虽然一身本领，奈何……
　　“我，可以帮你的。”青年道，“我说的话没有半分掺假，是是非非你还是自己明断。小鬼头，记住——
　　“——记住我的名字。我是净庭。”
　　净庭不停地笑，直视星摇，认真的好似是要望进星摇黑色的瞳孔里去。
　　“静如处子的静，亭亭玉立的亭？”星摇看不惯他得意，偏偏忍不住叫嚣。这个青年，让他多次有了情绪，而这些情绪，一百年来一次也没有出现过。他几乎以为自己生是这个性，冷冷淡淡，桀骜不驯。
　　“怎么会？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自然，”净庭眨眨眼，“自然是，净庭的净，净庭的庭。”说完，俏皮地笑了。
　　这人倒是把自己当招牌了，“你笑的很假。”星摇不敢否认，自己心甘情愿接受了他的说辞。净庭，他有独特的风度，让人不自觉地信任，可是星摇却直觉他应该和他保持距离。
　　他很危险。这是星摇的直觉。
　　而他的直觉一向准的离奇。他已经一百年没有闻过世事，但他以为净庭这个人，必定是个人物。
　　其实他也没有看错，净庭确实是个大人物。可惜从一开始星摇就已经看偏了方向。
　　从来世事捉弄。
　　“哈哈，小鬼头，真是小鬼头。”净庭笑的肆意，月光也没有他半分明艳。
　　星摇有些恍惚，今晚一切都如同一场梦境。虚华，又真实。
　　星摇啊星摇，若是他真心助你，你就受了。若是他也是利用你，到时便一走了之，反正也没有什么可以珍惜的筹码。
　　其实，没有自由，被压制力量，存活在哪里又有什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