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潇湘碧影

1、第 1 章

　　2003年我背着包袱离开家乡，迄今为止已过了整整十年。十年时间，足以让我对广州比对家乡更了解。没有铁路和高速的家乡是那么遥远，致使我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我常常戏言都快忘记老家的路怎么走了。可有一天午夜梦回时，看见窗外透进来的光，朦胧中竟有那么一刹那的错觉，以为自己所见的还是那木棱格子透过来的月光，那样熟悉、那样安宁。待清醒过来时，哂然一笑，原来那段记忆早已镌刻在骨髓深处，难以忘怀。
　　从不知道我可以将一个六七年来几乎不曾踏足的地方记的那么详细，甚至连书架上因没有玻璃门而常常落下的灰尘的样子都一清二楚，犹如一张老照片直接挂在眼前。
　　看那天花板上防灰尘的白底蓝花的塑料布，那是幼年的朋友们齐心协力帮助下的结果。入门处坑坑洼洼，越至里间越钉的熟练便越平整。这是我们几个人第一次贴塑料布的试验品，看的出那样清晰的进步的痕迹。当时心中还略有不乐，只因后面几个人的房间天花板贴的那样平整，仿佛做惯活计的大人们的手笔一样。可如今回想起来，竟别有一番风味。似乎还记得当时朋友们脸上的汗珠，和随意摆在书桌上的茶具的位置。昏黄的光从窗外照进，后院的公鸡母鸡吵做一团，间或有鸭子嘎嘎路过门前，或是一辆汽车飞驰而过。闭上眼睛，整个画面活动起来，一场旧时代的电影，在脑海里播放。温暖，沁入人心；而思念，破茧而出。

　　十四个小时的火车转四个小时的大巴，这是我的归程。广州的颜色，四季都一样的翠绿。可当火车驶入湖南时，便可见枝条上那嫩黄的牙镶嵌在嫩绿之间，层层叠叠如画家笔下的油画。白色的泡桐花开遍山野，油菜已结子，紫云英却依然繁茂。农历二月的初春，真是“草色遥看近却无”，也的确胜过“烟柳满皇都”。

　　的士停在老房子前面的水泥地上，一切比记忆中的模样破败了许多。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此居住，这栋屋子里只剩下祖母一个人在此生活。属于我的那串钥匙早已不见，拿着祖母的钥匙，打开了我使用了十几年的房间。一阵呛人霉味迎面扑来。
　　布局还是老样子，一点没有变，仿佛定格在十年前。可抬头望见防灰的塑料布上也布满了灰尘。我的书桌被老鼠啃的坑坑洼洼，书架上的书已经长满了黑斑。退出房间，走廊上的木板发出咯吱的响声。因梁柱的损害，瓦片的防雨功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随处可见一团团雨水侵蚀过的痕迹。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老房子真的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到如果不是我离家太久，都会忘记它曾经新鲜时的模样了。
　　清明是雨的季节。蒙蒙的雨一直不停的下，为行道边的法国梧桐树的新叶润上了一层如玉般的光泽。仰起头看着树梢，不知不觉间，它的高度已经超过了我家的屋梁。撑着一把雨伞，漫步在街道上。如同寻宝一般观察着一座座的建筑与记忆中的同与不同。

　　青梅竹马的哥哥家的房子已经空了，玻璃上积累了厚厚的灰尘，葡萄架支离破碎。与此相对的是野草和葡萄树的勃勃生机。推门而入，后院的蔷薇如火焰般的映入眼帘，沿着后山的阶梯一直盛开到山顶，美不胜收！
　　那位亲手种下这蔷薇的老爷爷已经离世十二年。房子坍塌的比我家还严重。艳丽的花草与颓废的房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眼泪不由产生一种酸意，看着自己的手掌，似乎还残留着老爷爷牵过的体温。

　　“这个是月季、这个是含羞草、远处那一树紫色就是梧桐。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是的，这位博学的老爷爷，就是我认识植物的启蒙老师。在他活着的时候，一年四季家里总是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花圃里的，后院里的，花盆里的，满满当当五彩斑斓。如今花盆还在，完整的一个也无。我想，这便是岁月的力量。
　　趴在破旧的栏杆上，猛然发现对面家焕然一新。土色的墙壁贴上了崭新的白瓷砖，窗户也刷成了亮眼的黄色。窗明几净，还充满了孩子们的笑声。原来他家的长子带着孩子搬回老宅重新装修，但那个慈祥的老太太却于今年初离世了。我不知道这是否就叫传承。
　　继续沿着马路一家一家的走过。发现再怎么维护的好的房子，多少都与记忆中有些差别。比起破败的，更多是翻新。间或也多了几栋重新修过的房子。空地也渐渐被外来的人买下盖起新楼。苗民传统的瓦当，镶嵌在现代化高楼的窗户上，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很漂亮，也很陌生。

　　我家的房子二楼已完全废弃，只剩一楼可以勉强住人。祖母不愿离开祖宅，姑姑便把一楼收拾了一番当做她的居所。想在“自己”房间里住一晚的想法没有得到老人家的允许，只好在一楼的客房暂时安歇。我不知道空气是不是也有味道，这不是我的房间，甚至在此前都没有住过这间房。可是那种安定感始终围绕在身旁。不知不觉间，已至天明。
　　家里再没有那只专飞到我房间窗户上打鸣的讨厌的公鸡。惊醒我的是隔壁家的五彩大将军。再次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还是自己的那间房。只是清醒后唯留惆怅。
　　突然一阵熟悉且清脆的叫声响起，我冲出房间跑到后院。抬头一望，那一群画眉依旧嬉戏在枞树枝桠上。这些或许已经是十年前的画眉的子孙，可是不管怎样，它们依然在那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歌唱。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画眉鸟，你还好吗？我回来了，你还记得我吗？你的邻居野鸡一家有没有搬走？盛夏时节与满天繁星交相辉映的萤火虫还陪着你们吗？
　　我一直很认同那句“桃花依旧，物是人非。”可此时此刻却想，只要还在那棵桃树下，不管怎么变迁，总有些印记会留下。这些不变的印记，就是灵魂深处的安全感，是我回家的真正的钥匙。打开记忆中的锁，陈旧的街道再次鲜活起来。我飞奔过的田间小路，我采过蘑菇枞树林，我游过泳的溪流，我爬过的桔子树，一下子全都找到了。故乡的烟雨，山间蒸腾而上的水汽，渐渐与记忆中的重叠。
　　我回来了，我还会离开。可是我知道，你们还在这里等着我再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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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死也不让我选随笔晋江你是要闹哪样啊！
这不是小说不是小说不是小说，就是我们公司征文我煽情赚稿费和电影票的东西
我要离职啊离职啊，备份啊备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