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仙骨》徐超群

27、第二十七章

　　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
　　冬天渐渐来到。
　　寒风凛冽，鹅毛般的雪花如飞絮般满天飞舞，白玉石阶覆雪一层，触眼所及之地皆是一片白茫茫，除却长廊边一株修长挺拔的梅花树。
　　这里曾经是一片梅花林，如今断垣残壁，漆黑的树根也被白雪覆盖，只剩下它一个人孤零零又倔强的守在这儿。
　　冰天雪地间，梅树芬芳，粉色花瓣覆盖着白雪，似是这天地间最后一抹颜色，极尽妖娆，又带着最后决绝的悲伤。那颗树渐渐又幻化成一片梅花林，花瓣簌簌飘落，与雪花融为一体，美的惊心动魄，而梅花林的尽头却蓦然出现一抹粉色的身影，那女子眼眸亮如黑曜，唇角灿然，眉间朱砂红的滴血，小小年纪便已能看得到长大后的风华绝代。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裙角飞快的旋转，银铃般的声音萦绕在耳际。
　　“这般没有教养的模样，如何能做的了我端睿的皇后。”
　　那声音清灵好听，温润如水中隐隐含着笑意。
　　“萧煜，你说话不算话！明明是你说让我当你的皇后。”女子口无遮拦，眸子慧黠灵动“没有教养你去找沈流冰啊，人家可是有教养的很，明眸皓齿，举止优雅，你去找她当你的皇后！本姑娘不干了！”
　　她说的桀骜不驯。
　　他隐隐有些无奈，却又极喜欢她这样刁钻不讲理的性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只当她是我的妹妹。”
　　堂堂端睿的少年帝王竟然如此有耐性的劝哄女子的小性子，这要传出去大概也是一件奇闻了。
　　偏偏那女子并不领情“你们可是青梅竹马，感情多笃定啊”说着竟有了赌气的意味“反正我跟你又不是青梅竹马，你去找沈流冰做你的皇后！”
　　说着作势就要扭头离开，也不管粉色花瓣已落满她粉色的狐裘。
　　身体蓦然被一抹温热覆上，他的呼吸就在他的颈侧——
　　“生气了？”
　　女子依旧扭头不做理睬。
　　“那我保证以后都不多看她一眼。”
　　“真的？”
　　毫不意外，她扭头，眸里又重新有了笑意。
　　他只觉得好笑，手指在她的鼻翼上轻刮.
　　“我萧煜的皇后只能是你。”
　　“这还差不多。”她在他胸口画着圈圈“阿煜，你要记着你说的，若是有一天你负了我，我便让你再也找不到我，哪怕你倾权天下，我也发誓不让你找到。”
　　她的话语隐隐带着冷意又似是决绝。
　　他的心间蓦然一颤，唇角浅浅的笑着，将她搂进怀里，手里覆上她的发“你不会有机会实现这句话的。”

　　雪飘如絮，寒霜逼人。
　　一语成戳。

　　他当真再也找不到她了。
　　眸里渐渐有了焦距，白色丝绒地毯铺在地上，倚在廊边的人身上披着极昂贵的银狐披风，内衣只衬着单薄的云锦龙纹长衫，肤色苍白如雪，凝神间女子的身影已经消散了。
　　“陛下，七七四十九日后，血祀之身即可招魂。”
　　恭敬跪伏在地的男子身上裹着浓重黑色的披风，将全身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面颊同样用黑色面具挡住，露出一双死寂沉沉的眼珠。
　　闻言，萧煜这才动了动身子，若是从侧面看，其实他与夏楚枫极像，只是夏楚枫总是冷着神情，而他，面无表情。
　　是的，面无表情。
　　当年先后成武门一跃，便再也无人见过皇上笑过。

　　“承受魂魄的寄主还没有找到吗？”
　　他抬手折断梅花枝干，一朵粉色花瓣落在他的掌心。
　　低头，清香沁人。

　　“找到的寄体并不合陛下的心意。”
　　黑衣人如实回答。

　　萧煜脸上的神情渐渐变的阴骛
　　“那些女人怎及的上凰儿的一根手指头。”
　　她说哪怕他倾权天下，她也不会让他找到。
　　她做到了。
　　就连离开的时候，他也没能见上一眼。
　　她怎能如此残忍。
　　掌心的花瓣被狠狠揉碎挤出细腻鲜红的汁液顺着指缝淌出，滴在白色丝绒地毯上。
　　想她回来，想重新开始。
　　却又不甘心最后怀里抱着是她的魂魄、其他女人的身体。

　　这番煎熬。
　　就连心口也是滚烫的疼。
　　一个一个都是噬心的破洞。
　　“陛下，也许娘娘的魂魄早已入了轮回。”男子直言不讳的将心中的猜忌说出来“如此，陛下还执意血祀招魂吗？”
　　“朕知道。”
　　他声音低低的，飘荡在幽冷的空气里。
　　“哪怕有一线希望，朕.......也不想放弃。”

　　无奈和孤寂紧紧纠缠。

　　“你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应该知晓朕的心意。”

　　黑衣人不语。

　　他却丝毫不在意。
　　仿佛自言自语。

　　“朕很想她。”

　　“陛下太过执着。”黑衣人终究轻叹一声，他是暗夜世界的奴仆，生来便是没有七情六欲只视守护历代帝王为毕生使命，却是看着那个女娃儿渐渐长大“娘娘命该如此。”

　　“命？”声音喃喃，却渐渐有了冷意“什么是命，她的命是我欠她的。”
　　午夜梦回，他总会梦见她一袭鲜红嫁衣，笑的妖娆美丽，眼眶含泪，却挽着二弟的手臂告诉他，她是夏楚枫的妻子。
　　如果当初不是他先遇上的她，是不是她真的会成为二弟的王妃。

　　成武门下。
　　白玉石缝，鲜血蜿蜿蜒蜒溢满。
　　手臂还保持着抱着女子的姿势，端睿王朝的战神萧楚枫竟然满脸是泪。
　　他的怀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一袭黑衣湿透。
　　殷红的鲜血沾染他的衣袖。
　　那最后的画面渐渐拉长变得苍老凄凉——
　　“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皇兄，从今往后，萧姓易改。”

　　变成如今的夏楚枫。

　　“黄泉路上，转世投生，若再遇见，你不会再有机会！”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飘荡彻耳。

　　“如果她回来，朕不会再将她让给任何人。”
　　因为，他真的知道错了。
　　错的彻底。

　　“皇上应胸怀这万里江山。”

　　“朕少年曾对这帝王业有着莫大的觊觎，真正得到了，高处不胜寒。才知晓自己错了。”
　　踏着白玉石阶一步一步登高，琉璃重瓦的檐间上冰棱坚硬，整座皇宫尽收眼底。
　　“前段时间大臣纷纷上奏另立新后，就连二弟也是如此。”
　　凛冽寒风似乎要吹进骨头缝里。
　　“他明明知道，却和那些大臣将朕往死胡同里逼。”

　　“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无后，陛下拖的太久了。”

　　冷风呼啸而过，眉眼隐隐结着冰霜。
　　“二弟的心思动到了不该动的地方，他当真以为没有朕的默允会登如此之高么。”

　　黑衣人静默不语。

　　“你下去吧。”

　　“是。”
　　黑衣人闻言拂袖消失在原地。
　　良久，萧煜伸出手，肌骨修长莹润，掌心的花瓣竟生生的捻成了碎泥，带着淡香的汁液。
　　淡色唇瓣逸出轻叹，“五年.......朕等的够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