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仙骨》徐超群

24、第二十四章

　　有阿七在的日子，璃苑热闹许多。

　　有时候夏楚枫在处理公务的时候半天看不见她的踪影，便会利用锁魂玉凝神寻她。她有时坐在凉亭上认认真真练字，有时又会自以为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懒将书卷放到一边，淘气的一个人自娱自乐。厨房也偷偷去了几次，每次都弄的鸡飞狗跳，整个人就像逃荒的难民，还笑嘻嘻的安慰自己下次会更好。她还跑到他的居寝将换洗衣物偷偷的拿到洗衣房，他也没在意，她要是愿意洗那便洗罢。第二天起身准备更换衣物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上面有几个破洞，还有很明显的缝补痕迹。
　　饶是一向自认定力不错的他神经也是突了突“下不为例。”
　　他似乎很喜欢说这句话，阿七不以为意，冲他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知道啦。”
　　她不惧怕他，是他一开始希翼的，可如今发现也有不好的地方。

　　譬如：

　　“王爷，府内的小黑今天生了一窝仔，整整六只呢，你要不要去看下。”
　　小黑是府内守卫饲养的看门狗，她异常兴高采烈的拉着他的手带他去看小黑。那小黑从未贴近过夏楚枫，一见到夏楚枫便汪汪叫个不停，颇有几分护崽的意味。
　　夏楚枫的脸色终于黑了黑，平日清冷淡然的神色终于崩现出一丝裂缝。偏偏她还毫不知情，像个孩子一样抓住他的衣袖“怎么样？小黑很可爱吧。”
　　于是那天，王府的下人们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他们尊贵不苟言笑的王爷竟然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蹲着身看着小黑生下来的一窝仔，旁边还有傻笑的阿七。

　　再譬如：

　　“王爷，我今天刚刚学会了做菜。”她端着一盘看不出来是什么颜色的东西献宝似的放在他的面前“清炒青菜。”
　　好吧，最简单的菜。
　　可也是她学了好久的成果。
　　夏楚枫的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小黑拉肚子好了吗？”
　　她顿时变得有些泄气，知晓他是拒绝品尝。
　　“可是比上次有进步多了。”
　　“嗯，学了一个月还能将青菜炒成这样。”
　　他说的意味深长。
　　阿七终于羞愤的放下青菜逃出书房..............

　　终于耳根清净了。

　　孰料她又跑了进来。
　　脸颊满是泥巴。
　　“外面刚刚下过雨，地滑容易摔倒。”

　　明明是根本没有看路直冲冲的跑出去才会摔倒，夏楚枫也没有点破，唇角有着笑意，放下手中的书卷，他对她招手，指节分明。
　　阿七兴冲冲跑过去。
　　她的孩子心性如今在这璃苑是越发的肆无忌惮。
　　大抵是，有人愿意这样包容任性的她，用一双手给她一片温暖灿烂的天空，肆意的给她宠溺和严厉。而她，在不知不觉中，早就已经习惯。
　　“这番模样真是一点修养都没有。”
　　他拿出手绢替她擦净脸上的泥污。
　　阿七闭着眼睛，心安理得享受，嘴里振振有词。
　　“一个丫鬟要修养做什么？”
　　“我睿王府的丫鬟要个个成你这个样子，那还了得。”
　　他的声音有着细碎的笑意。
　　阿七睁开眼睛，眨眨眼睫，看着他银色面具面对着自己，笑意慧黠“那不一样，我是王爷的贴身丫鬟。”
　　“怎么没见你伺候过我。”
　　他的手指轻拂过她的脸颊。
　　“那是.....”阿七语塞，眼珠一转，蓦然想到了极好的回答“那是你不愿意让我伺候。”
　　手指指着案几上那盆已经看不出来是什么颜色的青菜“那可是我辛辛苦苦烧的菜可是你都不愿意吃。”
　　说着说着竟有了赌气的意味“还有，我上次帮你洗的衣物，第二天我就看到管家将它拿出去扔了。”
　　夏楚枫有些头疼。
　　没想到这些她都知道。

　　脸上的泥污已经擦拭干净，他收回手绢放到一边，被阿七以极快的速度伸手放进了口袋里，她振振有词“既然是因为弄脏了手绢，那我要把它洗干净才能还给你。”
　　说完，又探头神秘兮兮的看着他“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这算是，卖弄现学的学问？

　　夏楚枫好笑的看着她。
　　他从没有跟女子亲密接触的习惯，也不知道原来当初在胭脂楼看起来胆怯懦弱的那个小女孩调皮起来也是可以这般肆无忌惮，分明还是有些怕他的，可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对着长辈乖巧的撒娇。
　　长辈.....
　　这个词语从脑海一闪而过，带着凌厉的不快。
　　他微微皱眉。

　　“王爷——王爷——”
　　恍神中被她的声音拉回来。
　　“尝尝的手艺好不好？”她已然将青菜推到他的面前，眼底有祈求的意味“就一口，一口好不好？”

　　终于磨不过他的哀求，夏楚枫颔首拿起筷子，他的指尖晶莹漂亮，矜贵的不似凡人，仿佛那盘漆黑看不出来的青菜并不是有资格能得到他的品尝资格。
　　阿七紧张的看着他。
　　筷子轻轻夹了一小块青菜放进嘴里。
　　他嚼的速度很慢。
　　然后又慢慢吞下去。

　　“怎么样？”
　　她又是紧张兮兮的问。

　　他放下筷子。
　　舌间全是苦涩的味道。
　　还有，烧糊的味道。

　　从来没有吃过如此难吃的菜。

　　“王爷——”
　　她拖长声音喊他，想要得到夸奖的心情就如同书卷中说的那般迫在眉睫。

　　“自己尝尝。”

　　他不说，只是将筷子放到她的手里。

　　阿七狐疑的接过他递来的筷子，丝毫没有考虑到方才他就是用这双筷子，也不顾忌，将筷子接过来。

　　“很难吃？”
　　她试着问他。

　　“自己尝尝便知道了。”

　　“好吧，我可是特意一口都没有尝，就送来给你尝试我的手艺。”
　　没想到你竟然只吃了一口。
　　心里的羞愤犹如奔腾万马飞快狂奔。
　　虽然她是说尝一口就好，可王爷......王爷也太“听话”了吧。

　　夏楚枫笑着看她。
　　最近他好像总是在笑，就连王府里的下人们都在私底下纷纷议论着，他们的王爷是不是中邪转了性子。
　　不过，王爷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啊。
　　可惜，被面具挡住了另一边侧脸。

　　阿七也觉得王爷笑起来很好看，可是她没有那个胆子说出来，就是暗暗在心里腹诽。
　　此刻见他笑的如沐春风，刚才的那番狐疑也烟消云散。
　　“那我就尝一口。”

　　说完，如同大义凛然的战士用筷子夹起一根青菜放进嘴巴里，还没来得及咀嚼，便一口吐了出来，面带苦色“怎么这么难吃！”

　　这......这是她做出来的？
　　想到刚刚自己竟然还在王爷面前大放厥词。
　　阿七简直是，欲哭无泪！

　　“还不错。”夏楚枫笑意不减“既然阿七最近对厨艺这么颇喜研究，我决定——”
　　他靠近她，眸子里也是细碎的笑意。
　　阿七看的怔住。
　　“今后后厨送一份饭菜到璃苑就可以了。”

　　“我呢？”
　　阿七下意识反问。

　　“刚才听你的语气对自己的厨艺应该很是满意，本王决定，以后你的从吃食自己解决。一来，减轻后厨的每日做饭的辛苦，二来，可以更好的锻炼你的厨艺。”

　　这，这分明是故意的！

　　阿七抬头看他，可怜兮兮“王爷，阿七对厨艺并不是很感兴趣。”
　　让她每天都吃那样难吃的饭菜，真的会死人的。

　　“谁信誓旦旦的说要好好伺候本王。”
　　他的说的风轻云淡。

　　不说还好，这一说倒使阿七想起刚才说的话，她又是一脸羞愤状“我帮你洗的衣服，你都让管家扔了。”

　　她不满的控诉。

　　绕来绕去又绕到这里。
　　夏楚枫突然觉得小丫头的性子跟前世很相像。
　　一样的，倔强。

　　怎么当初带她从胭脂楼回来的时候没有发觉。

　　“全身上下好几个破洞，你是想让本王出门被人嗤笑还是说我睿王府穷的连件像样的衣服都穿不起。”

　　“我.............”
　　这下换成阿七涩然。
　　她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只是想着他能穿着她为他洗的衣服会很开心。
　　因为她终于也能为王爷做些自己可以力所能及的事情。

　　“做什么事情都要有耐性，如果因为一开始的挫败便准备放弃，将来注定一事无成。。”
　　他蓦然冷了语色。

　　阿七悴不及防。

　　“鸟儿筑巢衔枝，往往飞到很远的地方一根根的来回，如果因为一开始的疲累就决定放弃，它的子孙不会有机会拥有自己独立跳动的生命，而大鸟也会因为浅薄无知的不能坚持断子绝孙，在冬天来临的时候无巢可归，被活活冻死。”

　　他愿意给她所有的宠爱与宽容，可是并不代表他愿意对她骄纵放逐。

　　阿七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别什么说什么都不懂的阿七了，她自然明白王爷这番话其实说的就是自己。
　　低着头，她乖乖的接受他的决定。
　　“那我以后的吃食就自己一个人准备。”
　　她一定会做出好吃的菜给王爷吃！
　　心里又暗暗的加了一句。

　　夏楚枫点点头，喜怒哀怒凝于面具之下。
　　“将青菜拿出去倒了。”

　　“嗯。”
　　又是一番乖乖点头。

　　等阿七端着青菜走出书房门槛的时候才蓦然想起，明明是自己质问王爷怎么现在反而变成自己被罚以后都要吃自己亲手的做的饭菜。
　　而自己，竟然答应了。

　　回头看了夏楚枫一眼，他已然躺在凉榻上微微小憩。
　　衣袍浮动。

　　仰头望天。

　　这下，真的是，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