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弹丸]在冬日腐朽的你》画沉黄昏寒霜落

3、三、噩梦

　　所谓文学社，实际上也只是学生们聚在一起看书，与同好交流文学，写读后感，发表各自的文章……
　　“……”腐川冬子觉得非常不快。
　　今天是周五，也是第一次社团活动的时间。
　　不快。
　　非常不快。
　　非常非常不快。
　　简而言之就是不快到了极点。
　　文学社的活动中，铃木惠和腐川冬子分在一组。
　　并不是说仅仅连这么一点点的事情她都无法忍耐下去，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铃木惠又会开始多管闲事而已。
　　那天的话又在她耳畔回响了起来——
　　【腐川同学真的非常优秀！】
　　【腐川同学如果能够主动一点的话，朋友也一定会多起来的。】
　　【呐，跟大家好好相处怎么样？】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这算是什么啊！？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这样来对别人指手画脚！
　　说我自傲？啊对啊，我有什么不可以自傲的地方呢，所以就算是我自傲好了，就算是我自负好了，就这样明确地画出一条线来对所有人说不要接近我过此线者死不好吗！？
　　……过此线者，死？
　　啊啊，是啊，对啊，重点在这个啊。
　　重点，原来是，这句话啊……
　　腐川冬子慢慢地站了起来，离开了图书馆。
　　“腐川同学？”铃木惠在她身后叫她。
　　她头都没回：“厕所。”
　　身后果然没有了声音。
　　那之后她拿了自己的书包，直接离开了学校。
　　家里是她习惯了的空空荡荡，父母一个在海外工作，一个时常出差，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把自己送到寄宿学校还省心一些，但是那对于自己来说实在是糟透了，所以不予以考虑。
　　“啊，啊，啊啊，啊啊……”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埋到被窝里，不断地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是这样吗？
　　才不是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呢，果然是因为小学时代说出来都会让闻者流泪的惨痛记忆？
　　恩恩，果然是这样。
　　小学时代被同学排挤欺凌辱骂，没有人为自己撑腰，老师也只是偶尔管一管，无法每一次都管到……所以，在意识到了在现实世界里不可能找到同伴之后，选择了书本。
　　书本里的世界，是那么的大，那么的开阔。
　　所以，她一头扎进了书本的海洋，所以，她彻底地陷入了文学的世界。
　　十岁那年第一次试着写了一篇文章，结果，因此出名了。
　　托成名了的福，因为时时刻刻被关注着，情况也好受了一些。但是在这时，已经完全没有要去接近别人的念头了。
　　然后，就，到了，十二岁……这一年……
　　这一年开始……
　　报纸上，刊登了，有关都市传说一般的杀人鬼，的报道……
　　过此线者，死？
　　——别说笑了啊。
　　心底，确实是有一个声音，突破了重重的阻碍和障壁，无论如何也都要把真实的那一面传达给自己。
　　——别说笑了啊。
　　——你知道的。
　　——你明明都明白的。
　　——来，承认吧。
　　——腐川冬子，在害怕。
　　啊，是，腐川冬子，在害怕。
　　腐川冬子，在害怕着，被别人害怕这件事。
　　比这个更害怕的是，有一天，在清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熟悉的人的尸体就倒在自己面前——
　　“所、所以，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她终于叫了出来，“这么荒唐的事情谁会相信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停止吧……随便谁都好……快点阻止啊……这种事情……呜呜……”
　　一如既往地。
　　一如既往地，少女要崩溃了一样的哭声和诉求声，没有传达到任何地方，也没有传达给任何人。
　　她明白的，从一开始，她的声音，就已经传达不到任何地方了。
　　也……绝对，不能够，传达到，任何地方去。

　　少女孑然立于荒野之上。
　　天边是翻滚着的金红色的云彩，天空也一直是黄昏一般的颜色，只有这一点从未变过。
　　永远都是黄昏的，这片荒野。
　　这里永远都给人一种黑夜即将来临的感觉，却永远到不了黑夜，也就永远到达不了白昼。
　　也就是说，永无终结。
　　地面上满是沙土，除了沙土之外空无一物。
　　这个空间里，只有黄昏般的景色、空无一物的荒野，以及她。
　　腐川冬子，和，腐川冬子。
　　那个她就站在自己身后，腐川冬子是明白的。
　　她不愿意转过身去，那个她也不愿意跟她说话。
　　彼此都怨恨着憎恶着对方，巴不得对方早点死了才好，这样的关系，要谈什么呢？
　　人的记忆要分很多块储存，她和她共享了所有的知识，记忆却是断断续续的，并没有为她们所共享。但即便如此，便已经足够让她们互相理解，继而互相憎恶，这样的情况下，任何的交流都是没有必要的。
　　一直都是这样认为，一直都是这样去做。然而这次她疑惑了。
　　这样真的好吗？
　　这样做，真的是正确的吗？
　　但是要是说所谓正确，根本没有任何标准能够衡量这种事情是否正确吧。
　　——为什么？
　　所以说——
　　为什么，腐川冬子没有朋友呢？
　　为什么，腐川冬子要把自己和他人，用无形的障壁隔开呢？
　　我……是在，害怕？
　　害怕，看见那样的景象，在某一天，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自己不愿看到的景象？
　　这样就已经好了，我自己一个人，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世界，充满了我的妄想的世界……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这样真的好吗？
　　这样真的好吗？
　　这样真的好吗？
　　这样真的好吗？
　　反复地、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自己，那之后，她终于转过了身去。
　　腐川冬子转过身去，面对着“自己”。
　　带着阴郁的眼神，吐着长长的舌头，有着扭曲的笑容的那个自己。
　　这样真的好吗？
　　腐川冬子，第一次向着对方搭话。
　　这样真的好吗？这样真的好吗？这样真的好吗？这样真的好吗？
　　直到……对方忍无可忍地叫起来。
　　“给我闭嘴臭女人！”
　　对方那猩红的眼睛里，满是不耐与厌恶。
　　“真的那么讨厌我就给我去死啊！那样就再也不用看到我，我也再也不用看到你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腐川冬子对吼回去：“然后呢！？让腐川冬子成为杀人鬼！？你开什么玩笑！你随便是谁都好，腐川冬子可是我！！从一开始就在使用这具身体的是我腐川冬子本人啊！追根究底，你还不就是我！”
　　“哈？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有腐川冬子这种土到掉渣的名字！”
　　意外的话语，让腐川冬子暂时住了口。
　　“……”她慢慢低下了头：“随你喜欢好了。”
　　“反正，就算我叫你不要再去杀人，你也不会照做的吧。”
　　“所以说我逃不掉啊，这个噩梦永远都逃不出去啊！！！！！”
　　永远都逃不出去，永远都逃不出去的……
　　为什么……会这样……
　　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