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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回 施毒计少华险遭难 梦半醒映雪履仙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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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皇甫少华与刘奎壁二人北郊游猎,满载后回程路上,刘奎壁言道:“时辰还早,你我兄弟相识已久,还未曾把杯同饮,干脆今夜去我府邸不远的昆明池,游船饮酒,同赏江景,岂不痛快?”元帅府家教甚严,极少早出晚归,皇甫少华本待回拒,转念想到父亲吩咐,对刘家公子爷多客气几分,也就点头应了。
当下将猎物交与家仆,二人携手来到昆明池边,仰首观望,早有船只相候。皇甫少华进了船舱,却见舱中两个妖艳女子左右站定,正在添酒。皇甫少华正人君子,知是烟花女子,哪敢再留,转身就要走。刘奎壁上前一把拦住,笑道:“贤弟多虑,这两个女子乃城中飘香院花魁,你我只是饮酒未免冷淡,请来花魁弹唱几曲,以助雅兴而已。”这话也有道理,皇甫少华不再推辞,回身坐下。
几个时辰过去,酒酣耳热之际,天色已然渐晚,皇甫少华谢过招待,起身告辞。哪料刘奎壁又一手拉住,劝道:“你我兄弟难得一聚,他日贤弟有了弟媳管束,你我更无机会,若弟不弃,再往兄长府上小园一逛,园中花草颇为可观,必可畅叙你我兄弟之情。”刘奎壁诚意款款,皇甫少华再难婉拒,只好再回刘府。
刘府花园极大,亭台楼阁,华丽夺目,遍栽花草,真是言之不尽,观之有余。只看得皇甫少华不住称赞。有美景悦目,自然心情欢畅,酒也不免多饮几盅。
酒意越浓,醉态顿显,一盏茶工夫,皇甫少华只觉头晕眼花,昏昏欲睡。刘奎壁见状,好心道:“贤弟既醉,今夜就歇在府上,明日再走不迟。”皇甫少华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刘奎壁手一招,两仆从左右相扶,挟定皇甫少华离去。却也怪,刘府客房明明在东厢,两仆竟直往西走,将瘫软无力的皇甫少华一把丢进柴房,反锁了柴门。
两仆再回小院,刘奎壁还在自斟自饮,抬眼望定两仆,问道:“可有知觉。”
一仆回道:“昏死大半,有知觉也没力了。”
刘奎壁哈哈大笑:“皇甫少华啊皇甫少华,你害我出丑,夺我妻房,今日就叫你命丧于此!”言语间狠毒非常,面部狰容毕露,哪还有适才的亲切热情之态。
仰首再饮一杯,刘奎壁又命道:“三更过后放火,不可打草惊蛇。”两仆应声连连,领命而去。
刘奎壁连饮两杯,得意自语:“你父问起,我只说你饮酒过量,误入柴房触翻油灯,就有疑心,我当朝国舅,有谁人敢查谁人敢问?哈哈哈哈……”猖狂大笑不绝于耳,自以为欺神骗鬼,却忘了那句,人算终不如天算。
皇甫少华哪知被人关进了柴房,倒下即酣睡如雷,梦里会娇娥去也,不知性命攸关,自然半点不急。酣甜之时,突地浑身一抖,犹被冷水灌身,到底是将门之后,警觉性自比常人高些,当即虎目圆睁,醒了大半。定睛一看,面前竟一千娇百媚的官家小姐,初时还当美梦成了真,真会了画里娥嫦,闭眼摇头再看,分明是毫不相识的陌生女子。这下心头来气,一口吼过去:“小姐好不自重,深夜竟到男子房中相戏,再不出去,休怪少华无礼。”
小姐被他吼得一颤,却也不出去,反定神道:“你真是皇甫公子?那我可找对了,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你先跟我走,详情自当禀明。”
女子厚颜如此,皇甫少华正要再骂,却觉房中景致大不对,不由惊呼一声:“我怎么睡到柴房来了?!”
小姐也不避嫌,忙去扶起:“快随我离开,再迟就来不及了。”
这下酒意全无,皇甫少华不敢再多问,忙与小姐出了柴房。
急迫如此,那小姐却还有闲情将柴门细致锁好。
皇甫少华不识路途,只顾随着小姐左穿右拐,到一方榭楼阁,方才停下脚步。进门放眼观望,皇甫少华大吃一惊,红绡垂挂,脂香扑鼻,这分明女儿闺房,夜半三更,自己如何使得?!待要走,府门森严,又如何行得?走又不可,留又不敢,一时间,只把皇甫少华急了个满面通红。
小姐见他窘态,暗自好笑,柔声相慰:“公子不必拘礼,你我光明磊落,何必强拘于世俗小节?况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燕玉纵然清誉有损,也是心甘情愿。”
小姐一番直言,句句暖人脾肺,顿使皇甫少华心生敬意,肃然而立。
落了座,小姐才再言道:“我名刘燕玉,刘奎壁实是我兄长。”
皇甫少华忙抱拳致歉:“原来是三小姐,少华失礼了。”
刘燕玉起身作揖回礼:“公子休要客气,说起来,实是我兄长有错在先,只望公子晓闻前情后,对我兄长网开一面,不再追究,燕玉感激不尽。”
此话出口,皇甫少华已猜到三分,忙正色回道:“少华之命既为小姐所救,此恩此德断不敢忘,至于令兄,事过境迁,定不追究。”
好一个正人君子!刘燕玉暗赞一声,再不隐瞒,尽诉前因:“自公子与我兄长比箭后,兄长每日闷闷不乐,一日酒后,竟掷杯起誓,夺妻之恨,必双倍索赔。爹娘自小宠他,只当是戏言,不仅不劝,反有支持之意,更让兄长涨了气焰。今日一早,忽听小婢云儿提及,兄长欲邀公子游湖,顿觉此举怪异,忙让云儿留意。果然,兄长竟与亲信商定,趁公子酒醉神昏之时,锁于柴房……”说到此,刘燕玉停住,似难启齿。皇甫少华更猜得八分,神色有变,却不催促。
顿片刻,刘燕玉叹息一口,再续道:“锁于柴房,三更过后,一把火,一把火灰飞烟灭。”
“什么?!”怒从中来,皇甫少华拍案而起,好狠的刘奎壁!刘燕玉吓一跳,一旁张嘴欲劝,又自知有亏,闭口不言。胸腔起伏,皇甫少华隐忍怒气,让刘燕玉继续说话。
“我身单力薄,兄长手中定难相救,只待夜来,兄长差人将你锁入柴房才敢出面,奈何公子饮酒过量,几呼不醒,只好以水扑面,不当之处,还请公子见谅。”言毕,刘燕玉恭身赔礼。
皇甫少华伸手相扶,正触到刘燕玉衣袖,骤觉不妥,忙又缩手,只淡然言道:“少华岂是善恶不分之人,令兄之过概与小姐无关,今日救命之恩,他日必报,少华出门已久,请容告辞。”皇甫少华一放一收,刘燕玉看得真切,更敬他君子作为,如今见对自己信任有加,不因兄长之过有所责难,不由瞬间好感大生,暗里羡那孟家小姐终身有靠,也怨自己福薄缘浅。
回头叫来婢女云儿,吩咐将皇甫少华由后门送出,直到皇甫少华下了楼阁,步出回廊,走得不见人影,刘燕玉依旧立在窗前,仰首昂头,举目眺望。
其后半个时辰不到,西院火光冲天,惊呼四起。却是因刘奎壁得意忘形,火势来得太猛,控制不住,竟直窜东院,只骇得急召众仆救火,折腾半夜,方才息灭。此时再看,西院不见一处完整,东院也焚毁大半,奴仆再报,柴房未见皇甫少华尸首。刘奎壁捶胸顿足,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边皇甫少华已金蝉脱壳,便不再多提,却说孟府幽香阁。自半月前在清凉寺与孟丽君不顾天伦理教互证心迹后,苏映雪自此足不出户,每日愁眉不展,夜不成寐。按说既天理难违,又盟了誓愿,事成定局,何苦再生烦恼?实在是女儿家心理变化莫测,心事未出口之时,眷恋挂想虽亦愁烦,却也暗自乐在其中,如今话已说绝,再有想法必是天理难容!无奈何情不自控,越要抛诸脑后,越是刻骨铭心。
“映雪,你是映雪,我是丽君,可不是小姐喔……”
“映雪,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映雪,我跟爹说好了,从今以后,我们一块儿读书写字……”
“映雪,你别急,这篇文章我也不会念……”
“映雪……映雪……映雪……”
一桩桩,一件件,般般好处,种种深情,挥之不去,弃之不舍,此时方知,不知不觉间,情已在深处,铭刻心坎,岂是伦规理教,发誓盟愿能淡却一二的。
如此辗转半宿,直至三更左右,才恍惚闭眼。刚入睡不久,“映雪……映雪……”朦胧中,似有人在耳畔轻唤,茫然睁眼,床前眉目带笑之人可不正是孟丽君!开口要问,被伸手挡住:“不要多问,只管随我来。”丽君的话,映雪向来不拒,忙直起身来,跟了她去。
启开房门,但闻幽香贯鼻,沁人心脾,定睛细看,竟是一花草遍步,清溪横流的奇异所在。映雪瞬时心情大好,只喜的步撩袖扬,翩翩欲舞,丽君一旁拍掌大笑。轻盈如莺燕,清脆似鹂歌,美景映佳人,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彼此心旷神怡,双双暗祷:“若能自此长相厮守,此生再无所求!”
舞至兴起,脚下难免大意,莲足一滑,身形一偏,映雪踉跄欲倒,丽君手忙脚快,飞身一把搂住。急切之中,香躯紧贴,无隙无缝,面距半尺,馨息可闻。
半晌又半晌,只听心跳如雷,只见面红过耳。一个想放,软玉温香,深情若此,如何舍得;一个想推,手脚无力,温馨萦怀,怎可轻拒。逐渐,意识朦胧,情思骤涨,丽君缓缓俯身,轻启朱唇,一尝芳泽,映雪昏昏如醉,玉色微抬,婉转相就……“你二人好生无耻!”双唇正要相接,晴天霹雳贯顶劈下!两人急急分开,双手却不由相握,紧紧不松,望定眼前白衣祥目之人,正是注生娘娘。
眼见两人身似断藕,手如丝连,注生娘娘怒颜斥道:“孽债孽债,犯下弥天大过犹不悔改。本仙当初只念苍天有情,倾力相助,让你二人再世姐妹情深,再赠你美满姻缘,奈何始终受教不改,任意妄为。本仙相帮可一不可再,此后劫难重重,灾祸连连,均是自身所累,下去吧。”言毕手中拂尘一挥,两人顿觉脚下一空,仰天而倒……
“丽君!”一声惊呼,映雪惊跳而起。顾不得呼吸急促,汗流浃背,忙左右环顾,却哪里有什么迷离仙境,什么注生娘娘,原来,南柯一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