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缠千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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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禅烨回到京都不久后就病了。
刚开始只是精神萎靡，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儿，之后脸色就开始发青，嘴唇发紫，印堂发黑，卧榻不起了。
这可把一向彪悍的嘉贵妃给骇到了。儿子从小壮得跟头牛似的，冬天洗冷水澡都不成问题，连小病都不怎么染过，怎么出门一趟就变成病秧子了呢？还是深中奇毒的那种。
御医倾巢出动，好药吃下无数，可起色毫无，还愈来愈惨烈。
呜呼哀哉。
一时间，京都大大小小的茶楼酒馆，长街小巷，无不在议论纷纷炎武王还有多少时日可活，众说纷纭，但无不是摇头晃脑，长吁短叹，直道苍天无眼。
雪莲坐在一家酒楼里吃着菜，耳里听着旁桌的人闲谈，几人说着说着就绕到了炎武王病入膏肓这事上，均扼腕长叹。
“哎，可怜炎武王少年豪杰，如今却落得个这般下场，真是天道不公啊！”
“炎武王亲和百姓，没有架子，对待手下也是有理说理有事说事，从没有仗着皇子的身份耀武扬威，怎么就突然飞来了横祸呢？！”
“当今圣上九个儿子，唯有炎武王文韬武略最是精湛，多少次在战场上力挽狂澜，保卫吾国疆土，救吾国百姓于水深火热，现如今却病入膏肓生死由天，好人没好报啊……”
……
雪莲饶有兴致地听他们的一番噫嘘唏，嘴没空闲，手速飞快，没过多久就将一桌子的菜解决了个干净。拍了拍肚子，饱得十分有满足感，遂抹了嘴，付账走人。
摇摇摆摆地向南面走去，那里聚集了权贵富人的居所，炎武王的府邸名列其中。
既然那嘴贱的家伙民心这样旺，姑且就帮他一帮吧……
雪莲隐身从大门口走了进去，一路新奇地打望，这边瞅瞅，那边瞧瞧，频频点头——符合她的审美，以后住着也舒服。
王府在凡人眼里挺大，但雪莲从小住在灵卉山上，那么大一批山，每个妖怪拥有的比之这王府不知大了凡几，所以不存在迷路的说法。
于是雪莲就像在自家一样没任何人带路就径直走到了禅烨的“闺房”。
房间此时很静，太医为他把了脉就退了出去。此时窗户紧闭，房里燃了三个炭炉，饶是雪莲这个千年妖怪也受不了大骂：“擦！这是要活活把人闷死啊！”
骂骂咧咧地将窗户推开，再熄了两个炭炉，雪莲才走到禅烨的床前看他怎样，却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眼。
雪莲一看到那张脸就又想起了来京都那天这货出言对蘑菇家族的不屑和对她这只千年蘑菇精的嫌弃，那火气就蹭蹭蹭地往上窜，忍不住讥讽：“哟，您老还没死呢，真是福大命大呀。”
要是在平时，禅烨早就跳起来反唇相讥，但现在他不是半死不活么，于是他为节约体力，只虚弱地翻了个白眼。
“！！！”这副欠揍的表情在雪莲眼里就成了挑衅，她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瞪起了眼珠，“你再翻！你再翻！你再翻白眼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禅烨这次是懒得翻白眼了，他平平地看着雪莲，那眼神明显传达着：切~~~
“哼！放聪明点。”雪莲没读懂他的眼神，还以为禅烨服软了，于是洋洋得意：“以后呢你要对我尊敬点，少没大没小的，否则呢我就让你，嗯，让你还像这次一样病倒在床！”见禅烨像是不信，雪莲扬扬拳头：“知道你现在为什么病入膏肓么？哼哼，因为本大爷施了法术让你恶病缠身！”
“不……是……”
“什么？”雪莲将耳朵凑近禅烨：“你大声点，我听不到。”
禅烨又想翻白眼了，老子病得这么重怎么大声啊！
“不，是，你……”
“什么不是我？”雪莲直起腰想了想，“嗯哼，你是说不是我让你病得这么重？”
眨眼睛。
“你怎么知道？”
“……”看你这么不着调也知道想不出这么狠毒的方法报复。
“嘿，算你有良心。”雪莲心情突然变得很好，这货虽然嘴巴毒了点，但看在对她这么信任的份上，她就不予计较了。
拍拍禅烨的脑袋，雪莲欣慰：“看你这么上道，我就不生你的气了，记住今后对我好点啊！嗯……让我找找那个东西跑哪儿去了，把它解决了你就好了……”说着，晃悠晃悠地出去了。
禅烨躺着动也动不了，见雪莲像个小老头儿似的背着手走出去，嘴里还哼着小调，那悠闲劲儿，让他真想咬上一口！
雪莲在王府里来来回回转了两圈，愣是没找到那害禅烨的东西，觉得甚是奇怪——难道那东西发现了伟大的她来了之后逃之夭夭了嘎嘎~~
雪莲觉得这可能性是很大的，毕竟她可是千年大妖怪，遂又晃啊晃地转到了禅烨的卧房。
“禅……”那个“烨”字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鹅蛋，眼前的景象实在是让她震惊得没了思维。
她看到了什么？！
她居然看到了个不着寸缕的长发齐腰的骷髅跪坐在禅烨的床榻上！！！
苍！天！呐！
那骷髅在雪莲一进了屋子就止住了动作，它的身子半俯在禅烨的身上，骷髅头距离禅烨的不足三寸，它将只有两个空空的眼洞的脸转过来死死“盯”着雪莲这个冒然的闯入者，只剩下骨头的手一只抚在禅烨的小脸蛋上，一只掐在他的脖子上，让禅烨眼仁上翻的同时汗毛根根竖起。
雪莲反应过来之后就深深的气愤了。禅烨是谁？那是她罩着的人！这杂粹不仅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调戏她罩着的人还妄想杀死他！
雪莲气势汹汹地嗷嗷嗷地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骷髅那一头杂草般的枯发，将它一下子提了起来。
“说！你想怎么死？”
（八）
骷髅君被雪莲提起来后黑化了。
只见它从脚部开始，慢慢氤氲了一层青黑色的气息逐渐从下到上包裹全身，一直延伸到头发，然后又慢慢伸展到雪莲抓住它头发的那只手，最后将雪莲也完全包裹在了那青黑色的雾气之中。
雪莲本来红润的脸颊逐渐暗淡了下去，死灰的色泽愈发明显，而那骷髅的嘴此时却咧了开来，看在禅烨眼里这就是骷髅在嘲笑雪莲的不自量力。他大急，死命挣扎着起了身，拿起枕头就向骷髅砸去——
于是起先在禅烨眼里还厉害得很的骷髅在被一个病怏怏的人用一个软绵绵的枕头砸中之后就碎成了骨头渣渣……
这诡异的一幕让禅烨愣了一愣，但很快他回过了神。骷髅在碎成渣渣的那一刻他就觉得好像所有力量都回到了全身，但雪莲却仍然被黑气萦绕，生死不知。
他大喊着雪莲的名字，奈何雪莲一点回应都无。她四周的雾气越来越淡，而脸色却越发的青黑，就好像……就好像那雾气侵入到她的身体里了一样。
禅烨眼睛都红了，想去拉雪莲却次次被看不见的东西挡了回来。事实上这样没过多久，禅烨却觉得经历了百年，终于，雪莲四周不再有黑气，她也像力竭了般直直倒了下来，被禅烨接住。
“雪莲？雪莲？千年大妖怪！伟大的蘑菇精！狗皮膏……快醒醒！醒醒！醒醒啊……”
“嗝——干嘛呀？像哭丧似的……嗝……本大爷只是吃得太撑了，嗝……三百年的尸毒，真丰厚！”
“……”禅烨呆了瞬，突然放开了雪莲，让她做自由落体运动。
“哎哟你干嘛啊！”
“老子突然想起男女授受不亲，这样抱着你会毁了老子的清誉。”微微颤抖着，咬牙切齿。
“！！！”
*.*.*.*
自从那骷髅鬼被除掉之后，雪莲就一直赖在王府里不走了。她每天在王府里晃荡，或与丫鬟小厮磕磕牙，或拿着把大剪子在后院里修修树枝，或是有事无事在禅烨面前溜达。
“禅烨禅烨，你看这花美不美？”
“禅烨禅烨，你看我穿着裙子好不好看？”
“禅烨禅烨，你脸好红啊，是不是害羞呀？”
“禅烨禅烨，那天你这么紧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啊？”
“禅烨禅烨，禅烨禅烨……”
每当禅烨被她调戏得黑了脸要赶她走的时候，她就用不可置信的口气大喊：“你居然要让你的救命恩人流落街头？！”那音调，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于是全府的人都会对他们家主子行注目礼。
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天，禅烨被嘉贵妃召进了宫里。
“听说，最近有个姑娘在你王府里横行霸道？”
禅烨皱皱眉：“不知母妃听谁说的？”
“这不重要。好人家的女儿，是不会随随便便在一个男子家里住下的。”那意思，已经在说雪莲不检点了。
禅烨眉头皱得更深了：“不知您听谁说的，但请您不要道听途说凭别人一面之词就妄下定论，她很好，也没不规矩，甚至儿子的命都是她救的。”
这么严肃的语气，这么多年来少有。嘉贵妃脸色也不好了，没说几句就让禅烨回去了。
等禅烨走后，嘉贵妃笑得一脸奸诈：“才说了人家一句就对老娘吹胡子瞪眼了，这混球，还说只是普通关系？哼哼……”
禅烨走在回家的路上，觉得心里还挺不舒服。连母妃都这么说，那其他人是怎么想她的？让雪莲一直住在王府是对是错？还是应该让她离开？可她没地方可去啊……
脑仁疼……
冥思苦想之际，见街旁一个道士匆匆走过，禅烨灵光一现——
怎么把鬼悦这小子忘了！他白眉观不是专为别人解决疑难杂症么？让白眉道人暂时收留一下雪莲，等他想好一个万全之策再接雪莲回府。
想出办法正很高兴的炎武王完全没意识到之后为什么还要接雪莲回府，也没想过为什么会对事关雪莲的事这么上心。
正在王府的厨房里为禅烨炖鸡汤的雪莲优哉游哉地扇着火，无忧无虑。
（九）
禅烨一直没告诉雪莲他的打算，先是没机会说，之后就不知道该怎么说。直到白眉观的道士要来了，他才终于下定决心。
“嗯，那个，雪莲呀……”
雪莲听着禅烨叫自己的名字，十分新奇。没办法，平时禅烨都叫她“狗皮膏”。
“咳，跟你说个事……”
雪莲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就是……嗯……你去白眉观住几天好么？就几天……”
“！！！”
就在此时，有家丁进来禀报，说白眉观的道长来了。
雪莲觉得她与禅烨的关系越来越融洽，她做的饭他乖乖吃掉，她说的话他乖乖听着，她写的故事他乖乖阅读——虽然他表情不咋地。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他居然让道士来把她收走！
“你就这么讨厌我？就这么讨厌我居然要让道士把我除去么！”雪莲觉得既委屈又寒心，泪水就不自主地掉了下来。
“不是，你听我……”
“哪个小兔崽子王八羔子敢欺负姑奶奶罩着的雪莲活得不耐烦了啊！”突然一个霸气十足的女声从门口吼来，然后禅烨就见雪莲大喊着“娘，娘……”地扑进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女子怀里。
那女子边安慰着雪莲边狠狠瞪着禅烨，而女子身后站着的人，不就是多日不见的鬼悦么。
“呃，不如我们坐下谈？在下觉得这里面有些误会。”一直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于是禅烨提议。
“谈，当然谈！现在就谈！”那疑似雪莲娘亲的女子率先接口，火药味十足。
几人分成两个阵营坐下，禅烨孤孤单单只他一人，那面三人成虎气势汹汹。
“说吧，为什么欺负我家雪莲！”
求助鬼悦无果，禅烨只能自救：“我，我并没有欺负您的女儿，只是……”
谁料这话一出，对方更生气了，鬼悦直接以手捂脸，那女子更是跳了起来“什么？！女儿？你说雪莲是我女儿！姑奶奶看上去有那么老么？！”
呃，难道弄错了？
不等禅烨赔礼道歉，那女子就仰天长啸：“苍天呐！雪莲，你到底是如何看上了这个傻子的？”
没管对方对自己的称呼，禅烨已经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雪莲看上了他”这件事上。
原来她是看上老子了？哎呀怎么会这样呢这是真的吗老子怎么觉得有点高兴呢……心里莫名雀跃的禅烨回过神来就听见雪莲对他让道士抓她的控诉，于是赶忙解释。
“我没要害……”
话又只说了一半，雪莲就打断：“废话少说，你既无情我便休，从今以后，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无期！”说完，就跑了出去。
“这都是些什么事呐……”回应他的只有鬼悦幸灾乐祸的笑。
之后雪莲连禅烨的面也没见，就跟着鬼悦和泉凉一起回了白眉观。哦，泉凉就是那个凶巴巴的女子，起先被禅烨当作是雪莲娘亲的那一位。
半月之后，禅烨穿着身崭新的衣服，后面跟了几十个人，抬着包装着的红艳艳的箱子来到了白眉观。
白眉观香客络绎不绝，瞧见这个架势都觉着奇怪，有人认出了最前面的是当今的九皇子炎武王，更是惊诧不已。
“欸，这是要干嘛呀？”
“谁知道呢。”
“看这架势像是要下聘吧？”
“来白眉观下聘？娶道士么？”
“说不定只是来捐香火钱的……”
……
众人议论纷纷，禅烨却目不斜视，走进了白眉观，大声喊着雪莲的名字。
香客们都看着禅烨，指指点点，禅烨不以为意，仍然我行我素。
“雪莲，雪莲，你出来！雪莲，雪莲——”
“叫叫叫！叫魂呐！”
“你，你出来啦……”雪莲一出现，禅烨却没了刚才的气势，开始结巴起来。
“废话！不然站在你面前的我是什么！”
“呵呵呵……”
“擦！你笑神经犯了啊！什么事快说！再不说我走了啊！”
雪莲作势要走，禅烨赶紧要拉住，却没拉到，急了，憋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老子来跟你提亲！你走什么走！快来看聘礼！”
雪莲：\(^o^)/
众人：……
“没有金山银库我可不要。”
“放心，一样都不少！”
“嗯，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抬到后院去！”
禅烨：……这么容易？
雪莲早在到白眉观的第二天就知道了禅烨的本来目的，一直想着他什么时候来接她，等啊等，盼啊盼，却迎来了这么喜庆的结果。
真是很喜庆啊……
当天雪莲就跟着禅烨回了王府，这时大街小巷都传遍了炎武王在白眉观求娶了个漂亮媳妇儿。
夜晚，繁星点点。禅烨与雪莲坐在屋顶上喝着醇酒品着佳酿。
“狗皮膏啊，你说以后老子变老了，头发也白了皱纹也长出来了，你却还是这么年轻，别人会怎么说啊？”
“唔，管别人干嘛？不过你要觉得不好意思，那本大爷可以大发慈悲将自己的模样变老一点怎样？”
“算了，管别人干嘛。”
又过一会儿。
“狗皮膏啊，你说，万一以后老子寿终正寝死了，那你怎么办？”
“这有什么？我再找你的转世就成了，我可要缠你一千年呢！”
“那一千年之后呢？”
“擦！当然换你来缠我咯！”
“哦，好……你不要随便说脏话，女孩子要文雅……”
“擦擦擦擦擦！！！”
“……好吧，随你高兴……”
夜风带着醇香，香飘十里，十里外，灯火纠缠。
（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缠千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