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千年》古时以后

1、缠千年

　　（一）

　　禅烨近来很是不舒爽。

　　前几天母妃逼他相亲，无奈相亲女太过温柔，两人之间毫无共同语言，遂无果——还吃坏了肚子，令他十分之郁闷。

　　今晨早朝，收到边境来报，邻国的傻子居然带兵压到了边界，很生气——想打架啊？请旨领兵，势要打得那群二愣子爹妈都不认得。

　　大成国皇帝陛下的第九子，威风顶顶的炎武王，叱咤战场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铁血手腕让手下鞠躬尽瘁，雷霆手段让敌军闻风丧胆，这是何等的光辉者与荣耀者？

　　然这般光辉荣耀的形象，却被自家老娘嘉贵妃追着打得抱头鼠窜，一边被打还一边被骂。皇后早逝，嘉贵妃作为后宫的一把手，二十几年的宫斗生涯让她言词相当犀利丰富，精彩绝伦。出口成章，将其综合翻译大概就是“你这个只会舞枪弄棒上阵砍别人脑袋却娶不着媳妇儿的没用武夫”！

　　顺便说一句，嘉贵妃的爹曾是武状元，女承父业，武力值颇可观。

　　禅烨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只能憋屈地上蹿下跳躲板子，十分狼狈；嘉贵妃紧跟其后飞檐走壁，掀房揭瓦，一只狼牙棒舞得那是虎虎生威，十分凶残。最终，在皇帝驾到之时住了手。

　　“臣妾恭迎皇上。”说这话的时候，嘉贵妃正在屋檐上。

　　“儿臣给父皇请安。”禅烨同在屋檐上。

　　“咳。”皇帝笑呵呵：“免礼免礼，嗯，爱妃别爬这么高，不安全，不安全……”

　　毕竟是宫里的老大，嘉贵妃还是给面子，轻轻盈盈地跳了下来，又转身去看儿子。

　　禅烨不敢跳啊，狼牙棒可还在老娘手里头的啊！

　　“咳。”皇帝继续笑呵呵：“爱妃运动一番定是累了，不如下去梳洗一番解解乏？”

　　嘉贵妃瞟了眼皇帝，是的，“瞟”了眼，不鸟他，转过头继续盯着儿子。

　　“咳！”皇帝吹鼻子瞪眼了：“殷嘉和！你老子就要来了！还不快下去洗把脸！”

　　嘉贵妃一听父亲驾到，赶忙将手里的凶器塞到皇帝陛下手中，旋风一般跑到寝宫里沐浴更衣去也。

　　皇帝看着嘉贵妃冒冒失失的身影，呜呼哀哉一番。

　　他堂堂大成国的头目，想当年也是风流少年情场高手，后宫佳丽三千，个个貌美如花温柔可人，却在娶了殷家的闺女之后生生给扳成了个痴情种，从此美娇娥是路人。

　　他怎么就这么钟情于这个泼辣蛮横的女土匪呢？

　　嘉贵妃曰：你就是有一个找抽欠爆的身心。

　　独宠后宫的嘉贵妃脾气仍旧火爆，却仍旧怕她自家老爹——老爹比她还火爆。但火爆殷爹十分喜爱皇帝这个女婿，也十分宠爱禅烨这个外孙，于是这就形成了一条和谐的食物链：嘉贵妃吃禅烨/皇帝，禅烨/皇帝吃殷老爹，殷老爹吃嘉贵妃。

　　所以各类动物在自然界得以和谐生存。

　　“外公真的来了？”禅烨从房梁上跳下来，欣喜地问皇帝爹。

　　皇帝爹将狼牙棒塞到禅烨手里，皱着张脸叹息：“哪儿能啊，他老人家今儿个约了周将军捉鱼，现在大概在哪个鱼塘边上坐着歇气呢。”

　　禅烨顺手又将狼牙棒扔给皇帝身后的海公公，感动：“父皇您为了儿臣欺骗母妃，实乃大伟人也！儿臣这就去寻外公来，保您龙体安康。”

　　“我儿懂事，速去速回。”

　　“儿臣领旨。”

　　禅烨办事效率颇高，及时找来靠山解救自己和皇帝爹于水深火热，免了一场虐身又虐心的灾难，心情好，就请了好兄弟鬼悦来喝酒。

　　鬼悦是白眉观的道士，呃，酒肉道士。

　　皇家与白眉观多有来往，于是乎禅烨与鬼悦从小认识。两人经常一起喝酒吃肉谈人生，以互损为乐趣，倒也平平淡淡过了二十年。

　　鬼悦酒量不好，一坛下肚，已经喝得摇摇晃晃，还拉拉杂杂地抱怨他师傅无良，这次他捉一个厉害的妖受了伤，向师傅讨要十全大补丸，却被驳回，压榨他去一个很远的灵山上骗一个妖怪下山来京都。

　　老头儿有病吧？

　　老头儿是鬼悦对师傅的昵称，是个白眉毛的猥琐老道士，据说已活了几千年。

　　“你……此去凶……嗝……凶险，我赠你……一张……符，保你……保你平安……”鬼悦从怀里摸出一把符咒出来，随便抽了张，努力睁开眼睛，细细看了看：“就……就这张！”

　　禅烨一手拿着硬塞来的符咒，一手提溜着鬼悦，望天。

　　（二）

　　是日，禅烨早早起身，轻装上阵，跟着大部队杀敌去也。

　　嘉贵妃太凶残，昨个儿听闻武夫儿子要去打仗，怒发冲冠。此前安排的相亲均不顺畅，女方认为她儿子太过血腥暴力，做护花使者甚好，做家庭主夫，忒难。

　　害怕有家暴不是？

　　于是嘉贵妃决定培养儿子的文化涵养。要去上阵杀敌？想都不要想！

　　好好在家里读读诗经，写写诗歌，陶冶情操？

　　嘁——

　　禅烨要是乖乖听话，就对不起炎武王这个称号了。

　　他甚至连乔装打扮都省了，直接骑了战马咯哒咯哒地跟在队伍后面，光明正大。

　　“欸，那不是炎武王吗？”

　　“是呀，怎么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呀？”

　　“而且还没穿盔甲没戴长枪……”

　　“是不是惹恼了上面那位，不给他兵马哟？”

　　“嘘，我听说呀，嘉贵妃也被打入冷宫了……”

　　“吓！真的？她也有今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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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听说，道听途说。正在寝宫里睡大觉的嘉贵妃就这样“失宠”了……

　　不论百姓如何议论，禅烨坐在马上那是相当的四平八稳。走过街道，穿过城门，前方气势磅礴颜色统一，后方唯有一人形单影只——他像赶着一群浩浩荡荡的鸭子似的征战去也。

　　已是深冬季节，天黑得早，夜路不好走。军队行至夜幕降临，在主将的示意下，各个分队井然有序地安营扎寨，生火煮饭。

　　此次主将副将都是年青一代的佼佼者，彼此也都是旧相识。禅烨平时与他们一起操练士兵，在营里吃糠咽菜抢肉块乃是常事，相处起来比亲兄弟还亲。几人团团围坐在一起，一边闲聊着，一边将蘑菇野菜什么的扔进锅里煮着，取着暖的同时等待开饭。

　　“小烨，你还真敢！”此次的主将林小将军佩服地看着禅烨：“居然偷偷跟来，嘉贵妃现在怕是想剥了你的皮！”

　　“有什么不敢的？她不让我带兵那我就当兵，父皇可是应允了的……咦，怎么有个毒的。”禅烨捡出来了颗蘑菇，将剩下的全丢进锅里：“如果我再呆在京城里，不被她烦死也会被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给熏死！”

　　副将甲很是幸灾乐祸：“你会不会被烦死熏死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贵妃娘娘要是听了你这话，非得把你打死！”

　　禅烨将那颗毒蘑菇扔了过去，得意洋洋：“那她要过得了我外公这关。”

　　副将甲敏捷地躲过蘑菇暗器，副将乙接着打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还不知足？”

　　禅烨笑骂：“去，少给老子淑女君子的，你知足，你怎么不去娶个？”

　　“……”众伙都汗颜地闭了嘴。

　　那些动不动就哭的柔弱女子，实在不是他们能消受得了的——他们不是君子，他们是兵蛋子。

　　被扔到远处的毒蘑菇扭啊扭，滚啊滚，悄悄咪咪地到了禅烨身后，轻轻一跃——吓，跳矮了。

　　蘑菇君毫不气馁，再接再厉，又一跳——阿弥陀佛，跳进了禅烨的披风帽子里。

　　“怎么了？”

　　“没什么……你感觉有什么东西没？”

　　“什么东西？哎呀汤好了快吃快吃……”

　　禅烨这一晚做了个很奇特的梦，他梦见自己睡觉抱着个圆滚滚的大蘑菇，蘑菇还总在嚷嚷：擦！好重！

　　（三）

　　庄生晓梦迷蝴蝶。

　　通常人做了梦之后第二天起来就忘了，而禅烨这次却清楚地记得昨晚梦中那抱着蘑菇的质感和耳边清脆声音的嘟囔。

　　这不科学！

　　难道这是真的？

　　见鬼了……

　　禅烨将鬼悦给的符咒找出来，犹豫再三，还是贴到了胸口上。那纸质的符咒就像有生命一般牢牢地粘上了，禅烨拉紧了衣服，再拍拍胸口处，嗯，安心了。

　　据说这是驱鬼符，贴到胸口之上后鬼怪莫近。

　　三军将士整装待发，禅烨这次骑马跟在主将后头，没再做那赶鸭子的农民伯伯。行了数十里，前方忽然有马蹄声响起，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成国军服的士兵出现在众人面前。

　　“来者何人？”副将甲首先发问。

　　那士兵在离众人十米远距离下了马，单膝跪在地上：“属下乃北齐将军麾下，战事有变，特来禀告。”

　　北齐将军，驻守边境十五年，深得成国人民钦佩。

　　“何事？”林小将军疑惑，莫非边境已经被邻国那群兵打得扛不住了？

　　那送信的士兵双手奉上北齐将军的亲笔信，林小将军顺势拆开，一目十行，不一会儿就读完了。

　　众人见主将脸色古怪，像是看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笑话，一时都摸不着头脑。

　　“如何？”

　　“自己看。”

　　禅烨接过信，快速看完，表情跟林小将军如出一辙，随手将信递给了身旁的副将乙。

　　当几个将领均看过之后，都觉得：人生呐，就是一场戏。

　　北齐将军的字十分苍劲有力，信的内容相当简洁明了，意思通俗易懂——这仗不打了。

　　原因？

　　邻国皇帝捉回了闹别扭出逃到成国的小郎君，班师回朝。

　　众所周知，邻国皇帝是个断袖。

　　如今成国的士兵们真想仰天长啸——把老子们逗来玩儿呢？抓男人不会先说清楚啊？！他娘的兄弟们抄家伙上抽他丫的！

　　意气是一回事，现实是一回事，毕竟打仗也不是好玩儿的，邻国皇帝也赔礼道歉兼补偿，兵蛋子们也就只能含着吞了半只苍蝇的心情回家……

　　“小烨，去哪儿呢？”

　　“我在外边逛逛，你回去跟我父皇说过段时间再回去。”

　　众位年轻的将领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贵妃娘娘问起怎么说？”

　　“……就说我给她找儿媳妇去了。”

　　“好主意。”

　　“好借口。”

　　“好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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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禅烨一个人骑在马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去哪儿才好。京都是铁定不敢回的，否则老娘非得打死他不可。他想等一段时间再归，让贵妃母亲消消气，兴许就不找他麻烦了？不过希望渺小……

　　哎……

　　京都在南方，那他就去北方瞧瞧。

　　“驾——”马儿撒了欢地向着前奔跑起来，越跑越快，差点把披风帽子里的蘑菇抖了出来。

　　“我勒个擦！这也忒快了点吧！”小声的嘀咕淹没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