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抹微云》暮色渐蓝

6、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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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叫吾的责任，玄宗四奇难道不该一体同心同进同退？！紫荆衣就知道推卸责任。”墨尘音一路拉着赭杉军匆匆而行，嘴里还不住念叨。
　　赭杉军半晌不做声，待得他停下了才开口道，“好友，吾又给你添麻烦了。”
　　“你也知道你是麻烦，”墨尘音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知道的话就少给吾继续加麻烦，好好照顾自己。”
　　“……抱歉。”
　　“赭杉军，吾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道歉。”墨尘音叹了口气，“算了，吾也不指望你这根木头能反应过来，玄宗如今有他们操持，吾的责任又是好友你一人了。”
　　“恩。”赭杉军点点头，“吾会小心。”
　　“要是再给吾关了门从天窗爬出去找事情，吾绝对不轻易饶了你。”
　　“咳……吾知晓了。”
　　“所以好友，你不觉得应该表示些什么么？”墨尘音停下身转过头蹲下来看着面前的人，“你没有什么要对吾说的么？”
　　“吾……”
　　“小孩子就不要逞强，走不动了就要说，吾不介意抱着好友走一程。”墨尘音伸出左手笑眯眯的捏了捏微微泛红的脸蛋，“你如今只是个少年模样，体力功力都与过往相差甚多，这么久的山路，你真的一点都不累？”
　　“没关系，吾……”
　　“什么没关系？吾说过不许给吾添麻烦，抱着你走一程吾顶多多消耗点体力，你若是因此累了病了，吾才是真的辛苦了。”墨尘音挑了挑眉伸出手来，满脸都是快点过来不然我要生气的表情。
　　“这……那……好友吾就……”
　　“吞吞吐吐不是你赭杉军的作风啊。”
　　“哎……好友，你的手臂尚未复原，吾虽是少年身形，但也颇具重量，莫要逞强。”少年模样的赭杉军走近了两步还是皱着眉头看他，“不如还是负吾于身后吧，总好过以双臂负重。”
　　墨尘音脱力一般叹了口气，“好吧，吾背你，上来。”
　　转过身去，墨尘音察觉到一个温暖柔软的身体趴到背上来，伸手托了托，站起身来，“赭杉，吾觉得你搂着脖子会好一些，不用害羞，又不是第一回了。”然后满意地感觉到少年的手臂搂住脖子，“那么搂紧了，吾们耽误不少时间，吾要加速了。”
　　一路行至山下，已有年轻的道子准备好马车等在山下，见他二人到来便上前行礼，“请问是墨师叔么？”
　　“恩，你是……”
　　“九方墀长老命我在此等候，我将送两位前往长老处。”
　　“呃……”墨尘音看了看背后背着的人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有劳了。”
　　“二位请。”
　　他们是找地方住下休养生息不是逃难，既然人家都备好了车马，索性就跟着一路慢慢走走看看，也是怡情。
　　车子一路渐渐驶离渺无人烟的山下，渐入人烟茂盛之地，赭杉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枕着他的膝盖睡着了。
　　到底如今是少年人，比不得功体全盛的时候，就下山那么会儿功夫，已经累了，车上这么以颠簸就睡过去了。
　　手指不知不觉就落在赭杉军的脸上，指腹的触感柔软而滑润，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红色的头发用绳子扎成长长的一束，几根短短的鬓发落在脸上，被他轻轻拨开，墨尘音忽然就有一种家长的感觉，不知道自己小时候几个师兄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身边轻缓的呼吸有了变化，睫毛颤了颤，赭杉军睁开了眼睛。
　　墨尘音收回手来，笑了笑，“怎么，吾吵醒你了？车子才行了一会儿，你可以再睡一下。”
　　赭杉军却是皱着眉头看他，“你……”
　　“怎么？”
　　“你是谁……师尊呢？”他陡然坐起来，差点撞到墨尘音的下巴，这样的反应让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就拽住赭杉军的手腕，结果那边少年人没坐稳，一下子直接倒进怀里。
　　“赭杉，你——”
　　“你识得我？你的气息和师尊有点像……”赭杉军努力从让他觉得很温暖的怀抱里坐直身体，一脸严肃，“你是何人？为何师尊不在，却是你在我身边，这是要往何方而去？是师尊将我托付给你的么？”
　　真不愧是赭杉，这么小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冷静理智了么……
　　“咳，吾叫墨尘音，是你的……呃……师兄。”这句话说起来真没底气，但是墨尘音没法子。看赭杉的状况应是记忆恢复到他年少的时候去了，他这般摸样总不能说是他的师弟。
　　“我没有见过你。”
　　“吾之前一直在外历练，未曾回来过。你看——”他抬手掐了个伏魔诀的指法，“吾不会骗你，你放心即可。”
　　“恩……”赭杉军也许是潜意识还对他有好感，见他这么说也就点点头应了，不过仍是看着他。
　　“师尊他要闭关，命我前来照料你一段时日，也正好带你外出历练一番。”这话说出来就顺口了许多，墨尘音的表情也越来越自然。
　　“这样，我明白了，日后还请师兄多多指教。”少年模样的人一本正经的点头，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所以现在，赭杉，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方才吾们下山你耗费不少体力，旅途漫长要保存体力。”墨尘音很顺手的就摸了摸赭杉军的脑袋，“车内空旷不好休息，你趟吾腿上吧。”
　　“不用了。”很正直的拒绝。
　　“赭杉，你是少年人，需要保存体力，莫要固执。”墨尘音再次摸了摸头，看着赭杉军乖乖躺下心中无比满足。——可以对赭杉说教的感觉实在是太难的了。
　　等到赭杉军再次入睡，墨尘音才叹了口气，面上的神色也凝重起来，方才记忆还是正常，不过一觉起来为何就出现这种问题，这就是金鎏影说的“有些麻烦的后遗症”吗？思量再三他还是凝了一道储思之芒送往金鎏影处确认一下，以防万一。
　　车子的行走速度也缓了下来，驾车的道子敲了敲车壁，冲里面道，“墨师叔，天色渐晚，夜间赶路不安全。前面有个镇子，今晚我们先在这里歇一晚，明早再赶路，半日的时间便到长老处了。”
　　“好，听你安排吧。”墨尘音点点头。
　　车子又行了一会儿便停下，墨尘音低头欲叫醒沉睡的赭杉军，却见他已经自己坐了起来，“师兄，可是到了？”
　　“恩，下车吃点东西，吾们留宿一晚明日再前进。”他点点头，当先下了车，再转过身来给赭杉军搭把手。
　　“多谢师兄。”很正直的道谢。
　　“咳，进入吧。”
　　那道子已经吩咐店家将马车驾入内院保管，“墨师叔，我们要了两间房，我跟店家说一会儿送饭菜到房间来，我先带师叔上去。”
　　“恩，有劳你了。”
　　饮食梳洗完毕，墨尘音本打算先催着赭杉军去睡觉，却发现赭杉军正坐在他边上，精神得很，“吾忘记你下午睡了一会儿了，这会该睡不着了。”
　　赭杉军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想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吗？”墨尘音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迟疑着开口。
　　赭杉军被这个问题问得居然脸红了一下，才小声说道，“我……之前师尊教的功课有地方还没有明白，能……能跟师兄请教一下么？”
　　“当然可以。”红扑扑的小脸蛋让墨尘音忍不住出手摸了一把，然后才掩饰性的咳了一声点头答应。
　　可以请教解决功课上的问题，赭杉军不介意被这位看起来很让人心生好感的师兄占点小便宜，很快就专心致志请教起来。
　　虽说赭杉军询问的功课已是他很久以前所习，但是拜赭杉军本人所赐，那些功课早就牢牢刻在心底，墨尘音解答起来也是十分轻松。
　　一晃便至深夜，墨尘音已觉得有几分疲惫，虽说见赭杉军还兴致勃勃，但念着明日还有一日奔波，墨尘音便催着赭杉军快去睡觉。
　　赭杉军虽兴致高昂，却也知道该休息了，也就听话的爬上床去。墨尘音熄了灯便也和衣在外侧卧下。
　　屋内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月色落入屋内，在窗下留下一片斑驳的光影。赭杉军却是毫无睡意，身边的人呼吸已经平稳，却不知是否熟睡，一时也不敢随便乱动。墨尘音长发和衣物之上有淡淡熏香气息，于赭杉军而言，却恍惚见产生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种香味让他十分熟悉，仿佛常年萦绕身侧，他却想不起来。师尊身上是经阁常用的檀香，而其他弟子，也是统一的洗衣用的熏香，这种味道他印象中从未闻到过，为何会觉得熟悉？
　　四奇的衣服以前都是自己洗，没有和其他道子一起送往洗衣房，自然没有统一的香味。而墨尘音一贯不喜欢往经楼跑，也不会檀香的味道，他用的熏香是自己调的。六弦的翠山行那段时间对香料颇感兴趣，他就跟着凑了个热闹，不过就调出这么一种来，他倒是喜欢的很，也就一直用下去了。后来离开道境居于望天古舍时，也一直在用。
　　赭杉军那段时间的衣服上也都是这个味道，只不过现在的赭杉军自然不会记得。
　　墨尘音只是浅眠，当赭杉军脑子里迷迷糊糊想着这味道是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身边的少年手不知不觉捏上了他的衣摆，连赭杉军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侧过身来，顺手给边上的少年拉了拉被子，“还不睡？”
　　“我……”赭杉军似乎是被吓到了，抬起头的眼神里还带着一点茫然，“抱歉……我睡不着。”
　　“那就闭着眼睛休息。”墨尘音顺手摸摸头。
　　“我……觉得你很熟悉。”赭杉军低下头不去看他，“但是我明明之前就没见过你。”
　　“唔……恩。”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含糊应道，“也许你吾有缘，莫要纠结于此。”
　　“恩……我知道了。”赭杉军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墨尘音心里却陡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不同于危急的预感，只是一种对未来的奇怪感觉。
　　他下意识抬头，夜空晴朗，从他角度可以看到明星闪烁。代表他们几人的命星已经逐渐清晰起来，不再晦暗不清，但是赭杉的那颗——这么一闪一闪的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