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朝物语》银月源

5、冢菊篇

　　由美子吃惊地望着桌上的银子和跪在自己面前的红发小鬼。说是小鬼，只是相貌比较幼齿，长了一双小猫般的大眼睛，耳际的发稍向上翘起，机灵可爱的样子。身上套着一件略大的白底织淡青色柳叶的和服，一看就知道不是他自己的。
　　“有什么事吗？”由美子试探着问了他一句。
　　“大……大管家……拜托您……”小家伙紧张得声音颤抖。
　　“什么？”
　　“拜……拜托您……今晚……今晚让我去手冢大人房里……可以吗？”
　　由美子又是一愣。这种事情，还是头一次碰到。
　　“你向我行贿就为了这个？”
　　“拜托您了……只有今晚就好……”小家伙脸颊一红，声音小了一些。
　　由美子仔细查看了那堆钱，数量不少，放到普通百姓家里，估计够一家老小吃一辈子。但作为右相管家的她，也就顶两三年的工钱。
　　这样一个小鬼，哪来那么多的钱？莫非……
　　“你的钱是哪来的？”
　　“这……这是我所有的积蓄了。”
　　“你多大了？工作几年？”
　　“我……十八岁……工作半年了。”
　　由美子又是一惊。刚工作半年的孩子，竟然有这么多的积蓄？
　　想了想，还是决定拒绝：“你应该知道，夫人刚去世不久，守孝期还没过吧？”
　　“我……知道……”小鬼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了。
　　“那为什么还要来呢？”大管家的威严此刻显现了出来。
　　“我……那个……”小家伙支支吾吾，竟然哭了起来。
　　……
　　手冢坐在卧室的案前，正就着灯光批阅公文。门口响起了管家的声音：“手冢大人，您还在忙啊？”
　　抬起头，对上由美子熟悉的亲切笑容。今天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孩子。
　　由美子将他拉到身边介绍：“这是菊丸，自愿来侍寝的。”
　　菊丸的心脏一通狂跳，僵硬地弯腰行礼。
　　“我没告诉过你吗？我不需要。”
　　冷冷的一句话，似乎宣判了他的死刑。菊丸机械化地揉捏着袖口，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由美子突然解释：“最近老下雨，天凉，有个人暖暖床也好啊。”
　　“已经习惯了。”手冢冷冷地瞥了菊丸一眼，突然发现他的神情如死一般绝望。
　　想了想，还是改口：“好吧。让他留下。”
　　由美子行个礼，退了出去。偌大的房间里只剩手冢和菊丸相对而立。
　　“你叫什么？”
　　“菊……菊丸……英二。”
　　“菊丸？”手冢的眼波突然一动。
　　“请多关照……”
　　手冢走近了细看，眉眼之间，确有几分相似。
　　“过来。”手冢径自牵起他的手往床边拖，令菊丸不知所措。
　　衣物一件一件褪下，手冢终于看见了他肚脐上方那颗红色的朱砂痣。
　　“你真的是她儿子……”
　　菊丸还在懵懵懂懂间，被手冢一把抱住，压在床上狂吻起来。
　　那么多年的缺憾，在这一晚划了个大大的惊叹号。
　　……
　　早上醒来时，菊丸发现自己还是被手冢大人抱在怀里的姿势。
　　像一场梦。
　　爬起来穿好衣服，一回头，发现手冢正玩味地看着自己。
　　“你要去哪里？”
　　“回寝室啊，不然他们会担心的。”
　　手冢慢慢坐起来，一只手扶上他的肩膀：“住得远吗？我送你吧？”
　　“不用。寝室就在后院。”菊丸的语气比昨晚轻松了很多。
　　“你是我家的人？”手冢那个吃惊：“我……怎么没见过？”
　　菊丸不知从哪变出一只白色的猫面具，扣在脸上：“呐～”
　　“暗部……你是忍者？”
　　菊丸点点头：“‘妖猫’就是我啊。”
　　暗部就是暗杀部队，成员都是顶尖的忍者。因为景帝的信任，暗部的藏身地就设在手冢的宅子里，归手冢管理。暗部机密性很强，成员们很少露脸，行动时戴面具，而且不对外透漏真实姓名，每人有一个代号。就手冢所知，“死士”是第一高手切原，“狼女”是橘杏，“修罗”是壬王雅治，还有“大鸢”，是他的心腹，暗部的头头伯佐。至于“妖猫”……实在没听说过。估计是实力不行，排名靠后。
　　菊丸的确不像忍者的性格。大概进暗部工作也不是出于自愿的。否则怎么还会有闲心跑到上司的上司的房里侍寝。
　　手冢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我很喜欢你。”温和地告诉他：“以后你想来就直接来，不用通过管家了。”
　　“真的？”菊丸摘下面具，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
　　那天晚上，手冢等到子夜也没见菊丸来。躺了一会儿又睡不着，遂起床散散步，不知不觉就散到了后院。
　　手冢家家底殷实，后院有前院三倍大。一抬头，暗部的寝室就在眼前了。
　　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正是伯佐。
　　“手冢大人……您怎么来了？”伯佐行了个礼，身着便装，一头银发依旧。
　　“找人。”手冢半句废话没有。
　　“找切原吗？他有任务，已经走了。”
　　“‘妖猫’在吗？”
　　伯佐听到“妖猫”这个名字，瞳孔一颤。
　　“在吗？”
　　伯佐摇摇头：“他也走了。”
　　“跟切原一起？”手冢追问。伯佐轻轻点了点头，右手不经意间握成了拳。
　　“什么任务？”手冢继续追问。
　　“陛下亲自安排的绝密S级任务，人都是他亲自选的。”
　　“……”手冢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伯佐皱了皱眉：“菊丸……也许会死。”
　　“不会的。”手冢怔怔地捏紧了手里的杯子：“我在这里等他。”
　　……
　　两人沉默着坐在房间里，数着沙漏等待着。
　　快到卯时，门突然开了，切原满身是血倒在地上。
　　伯佐一愣，随即站起来，奔过去扶起他。
　　“怎么样了？”
　　“能回来的，只有我一个。”切原咬着牙回答。
　　手冢脑子里“嗡”的一声。
　　伯佐冲窗外打了个唿哨，不一会儿，两个医生模样的人跑了进来，就地为切原治疗。
　　“伯佐，”手冢下了命令：“你赶快带人把菊丸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伯佐立即穿上披风，戴上面具走了。
　　“你别抱太大希望。”切原躺在血泊中依然嘴硬：“不能回来的暗部忍者会在临死前自行销毁身体。一点痕迹都不留。”
　　手冢听得脊背发凉。
　　难道……他昨晚来找自己，是因为……已经知道自己要死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

　　天快亮时，伯佐抱着菊丸已经发凉的身体回来了，放在临时准备的一张塌塌米上。。
　　“快点抢救！”伯佐告诉医生：“也许还能救回来。”
　　两个医生观察后，对视一眼，点点头。其中一个说：“如果请太医院的观月大夫来，估计可以。他懂西洋医术。”
　　回过神来的手冢蹲在菊丸身边，握住他的手，转头对伯佐说：“辛苦你了，快点。”
　　伯佐点点头，一下又飞不见了。
　　观月经历了生平第一次飞行，带着药箱落在了病人旁边。
　　“呼吸……”观月皱了皱眉：“什么时候停的？”
　　没人回答。
　　观月俯下身，用力锤了几下菊丸的胸口，没有反应。
　　“只能这样了。”观月豁出去，深吸一口气，对上菊丸的唇。
　　手冢看得莫名其妙。
　　“这是人工呼吸，理论上很管用的。”观月解释。
　　还算幸运，菊丸虽然遍体鳞伤，好歹命是保住了。醒来时，观月惋惜地告诉他：“你的身体已经不能再当忍者了。”
　　“也许这是好事。”伯佐站在床边安慰：“因为英二原本就不想当忍者啊。”
　　“不行啊，没有工作的话我会饿死的！”菊丸沮丧地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