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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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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知遥不发言语地看着她,墨黑眸子在浓睫的覆盖下似笼着一层雾,任由马立把他的手揉来搓去。马立见他没反应,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下,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知遥哥哥,我最舍不得的当然是您,从小到大我想吃冰淇淋您从来不会给我买热狗,想喝可乐您也不会拿红糖水糊弄我。每次闯祸我妈要打我的时候您都给我妈脸色看让我妈不敢动手,这世界上除了您,没有人能够把我妈镇住,您对我妈来说就是党,是明灯,是我妈正确行为的唯一指引。只要您能跟我妈说一句不让我去住校,我妈肯定会答应的呀!”说完,眨巴眨巴眼睛小狗似的眼神幽幽看向陆知遥,屁股扭两下表明尾巴虽然没有,但是态度上绝对有的。
陆知遥嘴角勾起,抽出手,转身回到书桌前坐下。马立不依了,帮是不帮总得表个态吧,又玩深沉,敢情马女士就是被他这阴沉样吓住了平时才会见他都要怂一点?
她拖着步子挪到陆知遥身后,趴在他肩膀上不停地摇晃:“知遥哥哥呀……你是在思考怎么跟我妈说吗?我都想好啦,你跟我妈说晚上要给我补习,我去住校了就不方便啦,好不好?”
陆知遥手上不停地写着英文试卷,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轻声道:“给你补习还轮不到我,你可以找素素帮忙。”
马立一听他这样说,站直身子哼了声:“得了,我是白浪费表情了。”
陆知遥放下笔,白皙修长的手指托住下巴,斜过脸淡瞥她:“不抽了?菜妹纸?夏雨荷?”
马立小脸一扭:“切,肥皂剧嘛,看看而已。”
“那后来说的呢?”
“说什么了?小孩子说的话哪能当真,浮云懂不懂?”
陆知遥低头笑道:“嗯,索性我也帮不了你,你就去住校吧。杨晓爽高一都开始住校了,你们关系好,这样早晚都能在一起,多好。”
马立紧了紧肩上的书包带,踢个正步往外走去:“此处不帮爷,自有帮爷处,青山常在绿水长流,不用送。”走到门口扭过头来做了个鬼脸:“臭知了,爱吃草。”说完砰地带上门跑掉了。
独留一人的房间过了会儿传出一阵轻笑。陆知遥轻抚额头,眉眼微弯的摇摇头发笑,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纸上滑动,无形中写下马立二字。
陆知遥是家里的独生子,六岁以前父母分居两地,陆父新婚不久在X市开了家公司,事业刚起步的时候妻子怀了身孕,因为无暇照顾所以陆妈妈就回了陆父的老家跟陆知遥的爷爷奶奶同住,一住就是六年,陆父的生意越做越大,随着电子业的发展原本单纯的网络设计公司慢慢涉足销售电子产品。直到陆知遥六岁那年,陆父准备接他们母子来X市,陆妈妈不喜欢太过招摇的别墅于是陆父在晨旭小区购了套房。
人类是群居的生物,在聚集的过程中从陌生到熟悉。六岁前的陆知遥基本上属于单亲孩子,父亲常年不在家,形成了他敏感早熟的心态。他知道自己跟幼儿园某些离异家庭的同学不一样,可是六年间只有母子相依的生活让他觉得,这种不一样,也不过是形式上的而已。直到父亲把他和妈妈接来一起生活,他才真正的能告诉自己,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有这么一种人,懵懂岁月总是结束的比别人早。家境优渥长相出众的陆知遥,纵使不是天之骄子也差不了太远。父亲的一切以后都是他的,却也不是。父亲愿意给,他会接受却不欣然。六岁的孩子能有怎样的心智,他说不来。可是那六年的时光在他心底慢慢洇成烙印。父亲是母亲的爱情,他是父母爱情的延续。可是为了别的,爱情和他都被闲置了六年。也许不能否认父母在那六年里依然相爱,父子感情也依然存在。但谁又能说这些不是随后才来的呢,而之前的,是事业。
他总告诉自己,他要的,就要一直在手里攥着,即使偶尔空出手来,也一定要放在身边。这个变幻莫测的年代,比起事业,更不能笃定的就是感情。朝夕之间情毁意灭不过常事。
马立是他生命里的异数,他以后的人生也许该有个蒋素素那样的女子,温婉淡雅,不会让他多操心。可是在那次乔迁聚会第一次见到马立,对她,他就有种不是很舒服的预感。这不能说是一见钟情。刻薄点说,那时的马立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女孩儿样,头发短的能看见头皮,偏偏穿了身白色淑女裙,裙身星星点点的都是泼洒的饮料污渍。陆知遥猛一瞅见她冲过来眼角都泛起丝疼痛,不堪忍睹也不过如此了。可是心里却无厌恶。他曾在电视上见过那些沿街乞讨的小乞丐,也是蓬头垢面跟马立差不多,那时他油然而生的是反感。不要和孩子说教同情心这个词语,他们只知道妈妈说的会弄脏衣服的不是好孩子。但他无法讨厌马立。
那时她愣愣地站到他面前,小胳膊缠着蒋素素,扭扭捏捏转着半个身子对他说:“我叫马立,我妈妈说路遥知马力,你是我的路遥吗?”他一下就笑了出来,还好他叫陆知遥。
他摇摇头:“我不是你的路遥,我叫陆知遥,你记住了,是陆知遥。”
也许是因为他那时认真的表情,马立再没说过这话,同小区的小孩儿对陆知遥都是唯马首是瞻,也从不会拿他俩名字开玩笑。
后来年岁渐长,陆知遥依然记得马立首次给他造成的视觉疼痛和心里那道异感。他告诉自己,也许这个女孩子是特殊的,可是他不愿意在小小的年纪就用某种方式去桎梏她,也包括他自己。他不能因为儿时的悸动就忽略了漫长岁月里的未知变数。是他的,就不会因为时光如水而顺流逝去。不是他的,只要他要,谁能阻他?
他端起桌边杯子喝了口水。心底暗潮涌动,这样就好,从童年到少年,相互陪伴不辱不宠。即使她渐渐成长不再似当年,那也是他在身边点滴相伴的。她好,他欣慰,她不好,他自知。他不要此刻的非卿不娶,而是彼时的生死不离。总会有那么一天,他能清楚明了,是时候了。
陆知遥放下杯子,想到马立噘着嘴委屈来求助到走时嚣张不已的小样儿,忍不住嗤笑一声:“小白眼狼。”
此时马立已经站在蒋素素家门前,轻手轻脚按了几下门铃。门打开,蒋素素穿着白底碎花的睡裙站在那,客厅的灯光打在她身上,淡淡的一层暖黄。马立垂下头半搭着眼脸拖着步子跟着她走进房间。蒋素素始终挂着柔柔的笑,也不问她怎么了,回房坐到桌前继续写作业。
马立也拿出白天老师发的试卷摊到桌上,开始填写。
她知道蒋素素每天都得做两份作业。至于她的事儿,还是等素素忙完再说吧。只是心里少不了暗咒:“何锦欢这个贱人!”